第53章 一個屋子

  「我還記得我被選中後告訴父母時有多開心，直到實驗正式開始前，我都在幻想著以後出人頭地的風光生活。離開家的時候我父母來送我，我還告訴他們不要傷心，我很快就會變成超人、變成大英雄回來。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還真是蠢得可笑。」奧古斯汀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全世界最傻的人，為了虛無縹緲的，放棄已經得到的。

  是啊，誰又能想到那一別就是永別呢？

  蘇朗突然想起谷青言，下次再回去，他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間。

  樊玥說過，時間的制定是非常嚴格而謹慎的。從表面上看，樊玥把他送去的時間點有些過早，谷青言還沒有開始著手製作那份文件，但從實際效果上看，那些時間都是谷青言人生的重要轉折點，蘇朗從很早的時間，對谷青言而言很重要的時間切入，這樣才更能獲得谷青言的信任，為他以後引導谷青言，拿到那份文件打基礎。

  蘇朗對奧古斯汀其實有一種莫名的親近在，畢竟奧古斯汀也算是他跟谷青言的一個交集點。

  此刻看著奧古斯汀傷心的模樣，蘇朗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不要那麼絕望，只要有你父母的名字和其他身份信息，回到地下避難所，就可以檢索出來，確定他們在不在。」

  

  換句話說，只是希望渺茫，但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

  奧古斯汀聽到蘇朗這麼說，神色頓時好轉了一些，他著急地找來紙和筆，在上面寫下自己父母的名字和身份信息，交給蘇朗：「你可以幫我查一查嗎？」

  蘇朗剛接過奧古斯汀遞來的紙和筆，緊接著又聽到他懊惱地抱怨：「這破地方也沒有一個通訊設備，即便你知道了，也沒辦法把結果告訴我！我出不去，你進來一次又很麻煩……」

  趙乾和趙坤在這個時候想開口，沒想到卻收到了蘇朗的一個眼刀，兩人心領神會，選擇閉嘴。

  蘇朗知道，兄弟二人是想借這個機會讓奧古斯汀跟他們一起迴避難所，這樣想讓奧古斯汀作證就方便多了，但是蘇朗了解這些人，他們親眼見過實驗室內的恐怖場景，防備之心本來就比較重，經過二十多年的時間消磨，這種防備才減少一些，可又在半年前險些再次重演……

  奧古斯汀雖然願意把他們帶回家，但蘇朗猜測，奧古斯汀並非完全信任他。

  「放心吧，一定會有辦法的。」蘇朗對著奧古斯汀安慰道，並沒有趁機提出任何要求。

  「不好意思，你們來這裡一定很累了，我還拉著你們說了這麼久的話。」奧古斯汀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蘇朗道歉，「這樣，我去騰兩間房子出來，到時候方便你們睡覺。」

  奧古斯汀看了眼窗外：「還好，時間還早，足夠把房間收拾出來了。對了，有件事情你們介意嗎？」

  「什麼？」蘇朗笑著問道。

  「嗯，就是這裡的房子，一般會空出來都是因為……」奧古斯汀欲言又止，似乎在想怎麼說能婉轉一點，「你們應該也知道，這裡不存在買賣，這大山里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搬家，所以……」

  「所以那些房子是死過人的？」高冰直接問了出來。

  趙乾和趙坤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恐懼，身體瞬間緊繃起來。

  蘇朗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想笑，高冰一個女孩子表現得格外平靜，反而是這兩個大男孩慫了。

  「對，本來還有那兩個走出大山找孩子的家庭，他們的房子沒人住，可就在上個月，村長也把他們的房子分給其他人了。」奧古斯汀肯定了高冰的看法，隨後又望著高冰這位唯一的女士，「但我可以把我這間房子給你住，你一個人住。」

  高冰：「沒事，我不介意死過人的屋子。」

  蘇朗也跟著點了點頭：「我也不介意。」

  趙乾和趙坤異口同聲：「我介意！」

  奧古斯汀十分意外地望著這兩位，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趙乾向前一撲，直接撲到蘇朗腳邊：「隊長，這一路上我沒求過你什麼事……」

  趙坤一看他哥這樣，也立馬跟上，一左一右，跟倆軸對稱圖形似的：「隊長，這一次，幫幫我們吧。」

  蘇朗故意表現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可是，讓人家房子主人出去，把房子讓給兩個男生住，你們好意思嗎？」

  二人同步點頭：「好意思！非常好意思！」

  他們用行動證明了他們到底有多恐懼死過人的房子，對於這一點，雖然蘇朗不能理解，但他表示尊重。

  蘇朗將目光投向奧古斯汀，帶著些許歉意開口：「方便的話，如果可以的話，要是能通融一下的話……把您的這間房子給我兩個朋友住，可以嗎？」

  說實話，趙乾和趙坤倆兄弟好意思開口，他卻不是很好意思開口，這種把房屋主人趕出去的行為，怎麼都感覺有些不太禮貌。

  誰料，奧古斯汀格外大方，當即笑著表示：「沒問題，那這間房子就給這兩位小兄弟住，我們去另外收拾兩間屋子？一間我倆住，一間給這位女士住。」

  「好，就這樣吧。」蘇朗點點頭，「我們一起收拾。」

  趙乾和趙坤也積極表現：「我們力氣大，能幹活！髒活累活都交給我們就行。」

  奧古斯汀帶著他們走出屋外，村子裡有人出來勞作，但大家都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安靜，沒有人跟其他人說話，只是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蘇朗他們一行人出來之後，屋外勞作的人同時望向他們，又在幾秒之後收回目光，無視他們。

  「隊長，這裡的人是不是有問題啊？」趙乾用一對一線路，小聲詢問蘇朗。

  蘇朗回復他：「感覺不太正常，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跟奧古斯汀一個屋，看能不能從他嘴裡套出什麼。」

  趙乾：「對了，剛才奧古斯汀提到了『村長』，我覺得也得注意一下。一般情況下，我們作為外來者，不應該先去拜訪村長嗎？但感覺奧古斯汀似乎沒有引薦的意思。」

  不得不說，這次任務，趙乾的確用心了。

  蘇朗笑著調侃：「你還知道要先拜訪村長？這種規矩，可不像是地下避難所會教的。」

  「當然不是地下避難所教的，這是我在書里看的，叫『拜碼頭』！就是去什麼地方，都得去當地老大那裡磕個頭。」趙坤的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蘇朗無奈地嘆了口氣：「沒事的話，你還是別讀書了。」

  拜碼頭是這個意思？怎麼會有人這麼曲解？孩子一天到晚都在讀什麼書？

  趙乾還想辯駁兩句，奧古斯汀這個時候卻走到了蘇朗旁邊，他也立馬噤聲。

  「倒數第二間屋子，我們可以住。」奧古斯汀指著不遠處的房子說道，「屋子的主人已經三年前去世了，最開始只是普通的感冒，沒有得到好的治療，然後又是孤身一人，不勞作就會餓死，身體本就不適加上過度勞累，磨了一年多，最終還是死在了這屋子裡。」

  聽著奧古斯汀的描述，趙坤只覺得身後傳來陣陣涼意，連防護服都保護不了他的那種感覺。

  趙坤：「隊長，你讓這位大哥停一停吧，大白天的講什麼鬼故事啊。」

  「人家說的是事實。」蘇朗毫不客氣地回復道。

  生老病死，再正常不過的人生規律，沒有杜撰，沒有誇張，這當然是事實。

  只是年輕人對於死亡的恐懼，的確是要大一點。

  人類對於死亡總是抱有抗拒的，唯獨在真的不得不面對死亡的時候，才會對這種人生規律寬容一些。

  村子本來就不大，那間屋子距離奧古斯汀的屋子也不算遠，沒過一會兒，他們就站到了那間屋子前。

  奧古斯汀走到門前，用力一推，房門被推開。

  可還不等眾人看清楚裡面的狀況，就有一群鳥似的生物烏泱泱地飛了出來。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蘇朗他們更是第一時間避開，防止防護服破損。

  「那是……烏鴉？」蘇朗驚魂未定，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說法，「不是烏鴉！烏鴉的尾巴沒有那圈暗紅色羽毛，但……什麼樣的鳥會有那麼長的喙？」

  「啄——啄木鳥？」趙坤哆哆嗦嗦地開口，「但跟書上畫的不太一樣啊……」

  「這鳥是近幾年才出現的，我們也不知道具體叫什麼，他們不會攻擊人類，但很喜歡在這種死過人的空房子裡聚集，估計是把這些房子當成窩了吧。」奧古斯汀抬頭看著成群飛走的鳥兒們，「村子裡的人其實不太喜歡這種鳥，因為它們……」

  奧古斯汀話說了一半，看了一眼趙乾和趙坤，又咽了回去：「算了，不嚇你們了，先進去吧。」

  說完，奧古斯汀就第一個走進房屋。

  蘇朗深吸一口氣，跟在奧古斯汀身後，也踩上了那木製的台階。

  屋子裡的布置十分簡單，家具陳設跟奧古斯汀家的差不多，唯獨那張床明顯要加長加寬許多。

  想像中一個骷髏在床上的場景並沒有出現，木質的床鋪上面十分雜亂，水杯，草蓆，還有一張動物的皮毛……

  桌子上倒是格外乾淨，只是椅子散落在一邊。

  「這屋子原本的主人叫南嘉木，年紀不大，長得倒是帥氣俊朗，可惜他性格太過古怪，我們都不太喜歡他。」奧古斯汀指了指屋子角落的大床，「他生病之後，有段時間基本不能下床，或許是他早就料到了會有那麼一天吧，提前準備好了這樣一張大床，吃喝拉撒都在上面，倒也算方便。」

  聽到奧古斯汀的話，趙乾和趙坤後退一步。

  「當然，最後南嘉木也是死在這張床上。」奧古斯汀嘆了口氣，「大家都不怎麼關注他，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屍體都僵硬了，最後還是兩個人合力，才把屍體從床上搬出去。」

  再一次，趙乾和趙坤繼續後退。

  眼看著兩人都要退出去了，回想他們要進來幫忙的承諾，他們才堪堪停住腳，尷尬地笑著。

  反倒是高冰開口問道：「屍體都被送去了什麼地方？有的時候屍體處理不好，也是會引發疾病的。」

  高冰是一名醫生，考慮到這些也不無道理。

  尤其南嘉木還是病死的，這樣的屍體在處理時更加需要注意。

  「我們會掩埋在山上……」奧古斯汀看了眼高冰，意有所指地說道，「但要去找可能找不到完整的屍體了。」

  「什麼意思？」高冰格外執著。

  奧古斯汀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說出了實情：「剛才你們看到的那種鳥兒，會把這些屍體扒出來吃，所以……」

  趙乾和趙坤有點想嘔，但他們還是努力克制住了，不讓自己顯得那麼怯懦。

  蘇朗回想起那些飛出去的鳥，心中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帶一隻樣本回去，或許這就是四面搜尋員的自覺性，職業病犯了。

  奧古斯汀沒有再廢話，而是開始動手打理。

  這屋子很久沒有住人了，又被那些怪鳥當做了巢穴，清理起來又廢功夫，又廢事，可這也關乎著今晚的睡眠，沒有人敢懈怠。

  好在溪流距離這裡並不遠，水資源很是豐富，做些清理灑掃的工作也十分方便。

  一個屋子打掃出來，花費了將近一個小時。

  「我們先去吃飯吧，另外的屋子下午再打掃。」奧古斯汀開口提議道。

  對此，蘇朗等人自然沒有異議。

  只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在這村落里吃飯，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吃，也不是在奧古斯汀家吃，而是要全村的人聚在一起吃。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大家的臉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不情願的表情，即便蘇朗也是如此。

  倒不是因為其他原因，只是這村子裡的人實在是太古怪了，而吃飯用餐是個非常愉快的過程，蘇朗不希望參與其中。

  蘇朗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防護服：「我們不需要吃飯的，所以就不參與用餐了，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