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山的那邊

  奧古斯汀轉過頭，對村落里的其他人說道：「我可以為他們做擔保，他們的確是谷先生那邊的人，對我們沒有惡意。」

  外人的十句話不如共同利益者的一句話，在聽到奧古斯汀這樣說之後，村落里的其他人也都收起了武器。他們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的熱情，只是漠然地回到自己的房屋中，將房門緊閉。

  這個村子中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可現在蘇朗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很多事情並不是他問了人家就能說的，要想了解得更加清楚，還是得自己去挖掘。

  奧古斯汀將蘇朗等人帶回自己的小木屋中，不得不說，這裡著實簡陋而狹小，五個人甚至沒有坐的地方，最後趙乾、趙坤和蘇朗三個人只能十分不禮貌地坐在人家的床上，把凳子留給奧古斯汀和高冰。

  跟屋子外面一樣，屋子裡的所有家具裝飾也都是木質的，這才是真的純綠色製造。

  奧古斯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裡的環境的確不太好，我剛被送來的時候嚇了一跳，甚至有人以為谷先生是想變相地處理掉我們這些麻煩，但後來他們送來了一些基本用品，更多的是製造和開採工具，這才讓我們在這裡有了容身之地。跟外面比起來，這裡的確簡陋，但勝在安全，二十多年也只有兩撥人找到過我們。」

  

  聽奧古斯汀前面的話，大家只當是他在禮貌客氣。可當他說有兩撥人找到過他們時，四個人的神色都嚴肅了起來。

  蘇朗更是直接追問：「兩撥人？除了我們還有誰？」

  奧古斯汀嘆了口氣：「實驗員。」

  蘇朗神色一驚，在這個年代還存在的試驗員，又會接觸到奧古斯汀這群人……就只有天野山澗那群傢伙了，也就是KEY集團的勢力！

  奧古斯汀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娓娓道來。

  「半年前他們也來過這裡，他們想把我們抓走，說我們本來就是實驗體，理應配合他們的實驗，但二十多年前我們早就見到了所謂實驗的真相，再加上聽谷先生的話，我們知道，我們雖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在外面行走，沒有合法的身份，但我們已經是自由的了。」

  「沒有人願意跟他們走兩方發生的衝突，我們這邊死傷了很多人，但他們的弱點十分明顯——你們身上的這套裝備。好像我們不需要真的重創他們，只需要把他們身上的裝備弄破，他們就會十分惶恐緊張。」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我們有了活下來的機會。」

  「其實你們也別怪村民，經過半年前的事情，他們的確有些杯弓蛇影了，所以才會對你們產生那麼大的敵意，畢竟半年前那群壞人來的時候，我們還歡欣鼓舞地以為他們是來拯救我們的，甚至村裡有小孩跑過去抱他們的腿，沖他們撒嬌，可誰能想到，他們是想要把我們再次拖進地獄的惡魔，那個小孩也被他們殺害了……」

  聽奧古斯汀的描述，大家都沉默了下來，這些事情的確像是天野山澗那伙人的手筆。

  蘇朗不禁有些懊悔，如果自己能夠再早一點找到這裡，是不是事情會變得不一樣？

  「這麼多年你一直生活在這裡，沒有感覺到什麼身體不適嗎？」高冰開口問道。

  他們早在之前就注意到了，這裡的村民都是沒有穿戴任何防護措施的。即便這裡的輻射指數並不算特別高，但對於人類來說也不算宜居，多多少少會對身體產生影響，可看這裡的村民似乎沒有什麼異常，就像奧古斯汀說的，天野山澗那群人和自己這邊的小隊都需要穿著防輻射服才能暴露在地面，可他們卻不需要。他們的身上只有普通的衣物，呼吸的空氣也是未經過濾的，他們就像是災難還沒有降臨前的人們一樣生活著。

  奧古斯汀搖了搖頭：「沒什麼不舒服的，這大山里雖然生活不算很方便，但勝在空氣好，我們每天都要做很多事情，種菜、打獵……畢竟這裡沒有所謂的商貿，想要不餓肚子就只能靠自己的雙手。雖然有些累，但我們都是撿回一條命來的人，大家已經非常知足了。」

  聽奧古斯汀這麼說，蘇朗甚至有些羨慕他們在這裡的生活。

  也是到此時，蘇朗才明白谷青言當初拯救的不僅僅是他們的生命，而且是他們的世界。

  避難所里的人們，如果想要再次無拘無束地登上地面，得看蘇朗是否能完成那項任務，從谷青言的手中拿到那份文件，以及文件的後續執行效果……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都會毀滅所有的希望。

  可生活在這裡的人不需要，他們本身就在地面上，有他們的生活方式。

  誰能想得到，他們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這裡沒有什麼設備，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能對他們做個詳細的檢查。」高冰作為一名醫生有這樣的想法再正常不過，可她這話剛一說出來，奧古斯汀立馬就露出緊張戒備的神情，甚至看著高冰的眼神都帶了些敵意。

  蘇朗可以理解奧古斯汀的反應，畢竟過去的事情給這些人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大，恐怕他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任何穿著白大褂的實驗人員了。

  為了避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被打破，蘇朗趕忙對奧古斯汀安撫道：「你放心，她並不是什麼實驗員，我們這裡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實驗員。」

  「那她為什麼要檢查我們的身體？」奧古斯汀立馬反問，「當初我們被帶進那個鬼地方之前也是做了很多身體檢查，我還記得那個王八蛋誇我身體很健康。那個時候我什麼都不懂，還為此覺得十分自豪。如果不是因為谷先生要走了我，恐怕我早就被折磨致死。」

  蘇朗明白，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有所隱瞞，哪怕僅是一個小小的謊言，一旦被拆穿，所有的信任都會立馬被打破。

  他指著高冰開口說道：「這是一名醫生，她還帶了一些藥物來，都是簡單的消炎、退熱、止痛藥。」

  高斌此刻也明白過來蘇朗是什麼意思，立馬配合地將自己隨身帶的藥箱打開，把裡面的所有東西都展示給奧古斯汀，藉以證明她不具有什麼威脅性。

  隨後蘇朗再次開口說道：「我們的確有些好奇，但也只是因為你們做到了我們做不到的事情，你們是這個世界的勝利者。」

  回想跟在谷青言身邊的那段時間，他從谷青言的身上學到了發瘋的技巧，但也從谷青言周圍人的身上學會了溝通的技巧。

  說些誇獎的話，不一定能幫你立即達到目的，但總歸不至於引起他人反感，至少能讓這場對話進行下去。

  果然，聽到蘇朗這麼說，奧古斯汀產生了興趣：「什麼叫做你們做不到的事情？勝利者又是什麼意思？」

  蘇朗指了指自己和同伴們身上的防護服：「你應該也看到了，我們是不能把這東西取下來的，即便因為防護服的隔音，我現在跟你溝通必須很大聲音才能被你聽得清楚，但我們沒有辦法脫離它，因為它就是我們的生命保障。」

  這一點奧古斯汀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不僅知道這些，還知道如果自己動手，在這些人的防護服上隨便劃開一個口子，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雖然他不明白其中原理，但他知道表現結果。

  奧古斯汀之所以願意帶蘇朗他們回家，一方面是因為谷青言，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他知道如何應對這些穿防護服的人。

  經歷了這麼多，他也早已不是那個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小孩。

  「另外，說你們是勝利者，是因為恐怕這個世界只有你們還能這樣平靜地生活在地面了，絕大多數的人都躲進了不見天日的地底世界。如果想要站在地表，就必須像我們這樣穿著厚重的防護服。」蘇朗繼續解釋道，不帶有任何的隱瞞欺騙。

  奧斯汀表情驚愕，像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內容。

  蘇朗觀察到奧斯汀的反應，試探著開口：「難道你們從來沒有走出過這座大山嗎？」

  「也不算是從來沒有走出過。」奧斯汀嘆了口氣，「這地方雖然能活，但跟外面的城市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我們這一代還好，因為那件事情留下的心理陰影過大，不敢輕舉妄動。相比於外面的花花世界，更希望保住自己的小命，過安穩的生活。可生出來的下一代就不一樣了，孩子們都沒有見過實驗室內的那些恐怖畫面，只是聽人講，就覺得沒那麼可怕了，再加上他們從大人口中得知山那頭的世界有多麼華麗新奇，心中不免產生了嚮往。」

  「有人走出去了？」趙乾沒忍住插話。

  奧古斯汀點點頭：「應該也就十來年前吧，有兩個孩子趁大人不注意結伴跑出去了。第二天我們尋著腳印找，確定他們是跑出了山，這村子雖然不大，但也是有規矩的，所有人不得出山就是最重要的規矩，而且那個時候，尋人的隊伍里有人身體不適，我們害怕為了兩個不聽話的孩子折進去更多的人，就在山的邊緣停止搜尋了，只有那兩個孩子的父母還想找。」

  「所以呢？你們又繼續找了嗎？」趙坤也跟著好奇起來。

  「出去了就不能再回來，嚴禁把這裡的消息告訴外界，這也是規矩。」奧古斯汀的目光望向窗外，「最後大家商量，把那兩個孩子的父母逐出了村子，也相當於是變相同意他們繼續尋找，其他人則撤回村落。再往後，我們就沒有任何關於那兩家大人和孩子的消息了。聽你們這麼說，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蘇朗點了點頭，的確如此，那個時候外面的世界早就已經不宜生存了。

  人就是這樣，對聽到的恐怖傳聞會自動降低敬畏心，反而對於聽到的花花世界會自動抬高期待感。

  「現在就像你們看到的，我們把自己關到了這座大山里，直到半年前那些實驗員出現……但他們才不會好心地告訴我們外面的發生了什麼，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聽你們說。」每次提起實驗員，奧古斯汀的語氣中都帶著恨意。

  這個時候高冰再次開口，只是她說話明顯比上一次更加注意了：「剛才聽你說，為了找尋那兩個跑出村的孩子，你們一群人翻過了這座山，然後有人出現了身體不適，是嗎？」

  「對。」奧古斯汀承認道，「不止一兩個，而是四五個人都不太舒服。」

  「那他們都有什麼症狀？」高冰緊接著追問道。

  「噁心、嘔吐，還有人心悸、心慌。」奧古斯汀蹙眉思索著，努力回憶，「回來之後他們還難受了好一陣子，一直身體不舒服，但我們這裡也沒有什麼醫生，不知道他們是得了什麼病，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就死了，死得很痛苦。」

  蘇朗和高冰對視一眼，二人都明白，這大概率就是因為輻射影響的。

  蘇朗是誠心誠意跟奧古斯汀相處的，索性就把外面的情況通通告訴了奧古斯汀，隨後他還讓高冰詳細地給奧古斯汀介紹了輻射對人體的影響。

  聽完之後，奧古斯汀許久沒有說話，只是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蘇朗他們也不急，安靜的等待陪伴著奧古斯汀。

  這種時候目的性越強，反而越容易達不到目的。

  蘇朗明白這一層道理，因此也格外耐心。

  過了許久，奧古斯汀終於開口：「我的父母，他們應該沒有資格進入地下避難所吧？」

  這個問題，現在沒有人可以回答，也沒有人敢回答。

  「從小我就希望能夠成為他們的驕傲，讓他們在其他人眼中能抬得起頭來，所以我才那麼想參與那個該死的實驗，因為勞倫斯叔叔告訴我說那個實驗會讓我變成超人、變成大英雄！那是我人生中最大最重要的機會！」奧古斯汀苦笑著搖頭，一臉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