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棋局
2024-10-07 12:45:04
作者: 琅翎宸
電梯門打開,蘇朗跟著谷青言走進電梯。
緊接著,電梯門關閉,又一路向下。
不同於之前谷青言所在那棟別墅通往地下實驗室的電梯,這個電梯的四周是完全封閉的,只能看到一層層的牆面,如果沒有頭頂的燈柱,蘇朗絲毫不懷疑裡面將是漆黑一片。
這裡的密封很嚴格,這也證明著此處將要進行實驗的危險性,以及不可言說性。
電梯停穩,大門打開。谷青言率先走出電梯,蘇朗緊跟其上。
走過承接的廊梯,蘇朗和谷青言首先進入的是準備室。在這裡,他們要換上防輻射服,然後才能進入實驗室大廳。
這樣的過程不禁讓蘇朗聯想到地下避難所,和地下避難所不同的是:一個是為了出去,一個卻是為了進去。
現在的外面還是安全的,人們在裡面製造危險。
而在未來,外面才是真正危險的,人們竭盡全力保證裡面的安全。
蘇朗苦笑著搖了搖頭,揮散所有的雜思。他輕車熟路地換上防輻射服,跟隨谷青言一起走入實驗室大廳。
這裡已經有許多身著防輻射服的人員在忙碌了。
「他們要完成準備工作,等到那邊的實驗體篩選完畢,就要立馬投入實驗中。」谷青言開口解釋道。
蘇朗點了點頭,他當然明白KEY集團追求工作效率。
谷青言看蘇朗興致不高的樣子,於是便試探著問道:「你還在想那個男孩的事情嗎?」
蘇朗搖了搖頭:「我又不是聖母轉世,而且他以當時的狀態,如果我不讓他去,他能殺了我,你信嗎?」
「我信,而且他已經準備那樣做了。」谷青言毫不客氣地回復,隨後又對蘇朗正色道,「或許在你看來將所有的希望寄託於輻射變異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這是因為你接受過正確的知識,而且知道事情的結局,但他們卻不是……我確信,即便我們把事實擺在他們眼前,他們也只會覺得是那些人運氣不夠,如果換成他們自己,結果會不一樣。」
蘇朗當然知道谷青言所言非虛,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人們已經被絕望逼瘋了,不肯放過任何一點點機會,哪怕這所謂的機會只是某些人構建的謊言。
谷青言帶著蘇朗向內走去,這個地下實驗室的面積完全出乎蘇朗的預料,這裡比谷青言別墅底下的實驗室要大上許多,而且人員配備更加齊全,每個人都各司其職,他們見到谷青言也只是微微點頭示意。
地下實驗室被隔成無數個不同的小房間,每個房間內配備的器材和藥品也不盡相同。
「為了適應不同健康狀態的實驗體,我們也要進行相應的人員器材及藥物配備。」谷青言一邊走一邊說道。
蘇朗點點頭,隨後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對著谷青言問道:「如果有人真的患了不可救治的疾病,比如像癌症晚期之類的,同時他還有幸被選中成為實驗體,KEY集團真的會為他提供免費醫療嗎?」
「這是自然。」谷青言回答這個問題時沒有任何猶豫,「對於許多人而言是天文數字的醫療費用,在KEY集團看來只不過是九牛一毛。」
同時,谷青言也非常坦誠地告訴蘇朗:「只是這種實驗體的價值不大,我不排除我會選擇一兩個此類實驗體,但再多就不可能了。畢竟這是科學實驗,而不是公益項目。」
谷青言的話沒有說完,但蘇朗卻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KEY集團說到底是一個商業團體,他們進行的所有實驗都是為了最後的實驗產出——也就是一款能夠銷售的產品。
既然是做產品,就要考慮到這個產品的受眾。
對於某個家庭來說,如果有一個人患上重大疾病,那麼這個家庭中的每一個成員都可能會對這個疾病記憶深刻,但如果把視角拔高就會發現,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擁有健康體魄的,KEY集團不會投入海量的人力物力做一款小眾的產品。
因為只有受眾的數量足夠大,他們才能獲得足夠多的利潤。
所以無論結果如何,至少從出發點上,他們要針對的是普羅大眾。
所謂的實驗體選擇不設限,也只是為了證明KEY集團有這個實力能夠研發出一款針對所有人的產品。
至於這個產品本身是不是真的適用於所有人,就看實際功效與商業包裝之間的差異了。
隨著在這個時代待的時間越久,蘇朗也越來越明白這裡的運行法則。
外面的實驗室招募工作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谷青言卻並沒有出面,連帶著蘇朗也跟他一起熟悉這個地下實驗室。
一路上蘇朗問了許多問題,大多數是與地下實驗室的機關和進出有關。
谷青言也意識到蘇朗對地下實驗室的好奇有些過重了。
「怎麼了?是在未來發生什麼了嗎?」谷青言立馬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關聯。
蘇朗曾經答應過谷青言,不會有所隱瞞,索性也直接將真相說了出來:「雖然我不知道地下避難所為什麼會對這裡進行調查,但我猜一定是有重要信息需要從這裡取得,不然他們也不會耗費那麼多的人力、物力,打賞那麼多人的性命。」
聽完蘇朗說的話,谷青言略微沉默。
片刻之後他才再次望向蘇朗,只是他這次並沒有直接說話,反而是帶著蘇朗走進角落的一間辦公室。
進入辦公室內,蘇朗正想詢問,卻看到谷青言沖他使了個眼色。
蘇朗立馬心領神會,又將話咽了回去。
兩人進入辦公室內的獨立洗手間,谷青言才放下心來,對著蘇朗說道:「實驗室里有很多攝像頭,而且我也不確定周圍什麼人可信,什麼人不可信,只有這裡暫時是安全的。」
蘇朗點點頭,他猜測谷青言突然變得這麼謹慎,應該是有什麼打算?
果然,緊接著谷青言就拿出自己的身份牌,對著蘇朗問道:「你可以攜帶東西進行分裂嗎?」
蘇朗明白,谷青言的意思應該是想把身份牌給自己,讓自己帶去未來。
可在此之前,樊玥就已經跟他說過,以目前的分裂技術,只能保證人體在分類的過程中不受到損害或變形。
哪怕是他身上的衣物,都無法保證其完整性,更不用說身份牌這樣內部含有晶片的存在了。
即便表面完整,也不一定能夠保證它的可使用性。
更何況,身份牌記錄有一個人的全部信息,它不僅僅是一張通行證,更是一種KEY集團對持有者的控制。
尤其是像谷青言這種級別比較高,權限比較廣的持有者,如果身份牌發生丟失,那絕對不是掛失補辦這麼簡單的事情,還極有可能會引起KEY集團的內部調查,到時候帶來的後果也是不可預估的。
因此蘇朗果斷否定了谷青言的想法:「我不能把這個東西帶去未來。」
蘇朗將身份牌重新塞回谷青言手中,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樣做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那能不能偷其他人的身份牌呢?」谷青言做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他立馬又提出了第二個設想,並且把人物目標都已經選好了,「偷天野山澗的就不錯,權限又高,我又討厭他。」
蘇朗搖了搖頭,他跟谷青言又不是什麼神偷,而且身份牌這種重要的東西,天野山澗也不可能會疏於保管。
「你把你在調查路上經歷的事情詳細地告訴我,任何細節都不要有遺漏。」谷青言突然開口說道。
坦白講,衛生間絕對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去處,但現在蘇朗也顧不得許多了,他雖然不明白谷青言問這些是為了什麼,可他相信谷青言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於是他便仔細地回憶著自己上一次在未來調查途中的所有細節,從樊玥告知自己父親失聯的消息開始,一直到自己再次返迴避難所結束。
從頭至尾,蘇朗沒有忽略任何細節,甚至就連他們的談話內容,蘇朗只要記得的,也都告訴了谷青言。
「你是說你們在半路遭遇過等比放大的巨型蜈蚣?」谷青言猛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地望向蘇朗。
「是的。」蘇朗無比確認自己看到了那傢伙,並且有過交手,最終他們還合力殺死了那隻巨型蜈蚣。帶回了樣本。
不曾想,谷青言卻沉聲說道:「這就是我們的實驗目標,也是我們希望生物體發生變異的方向。」
「什麼意思?」蘇朗有些不理解。
谷青言根據蘇朗的描繪,在腦海中慢慢形成那隻巨型蜈蚣的模樣。
「簡單來說,就是在不影響生物體存活的狀態下,改變生物體的基本性狀,提高生物體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及身體素質。」谷青言試圖講話說得更明白一些。
直到這一刻,蘇朗才突然意識到:是啊。那隻蜈蚣完全可以在高度輻射的環境中存活,而且它的體型變得更加龐大了,在捕獵的過程中也占有相應優勢。另外,它能長到那樣的體積,一定少不了進食進水,那些對於人類來說已經被判定成污染食物和水源的存在,卻成了蜈蚣生長的養料。
「你明白嗎?那就是最理想的狀態。」谷青言望向蘇朗的眼神中帶著莫名的興奮,「環境污染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這麼多年污染的累積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逆轉,所以與其想著力挽狂瀾,讓周圍的環境再次變得清潔宜居,不如想如何適應被污染後的世界,這就是KEY集團進行突變育種人體實驗的核心主旨——存活。」
蘇朗此刻感覺到一陣心驚,他萬萬沒有想到路上的一個奇遇居然是關鍵鑰匙。
他本以為那只是偶然遇到的一場危險。
這麼多年避難所一直在進行地面搜集工作,蘇朗本身的工作內容也是這個。
有的時候他甚至不明白避難所為什麼要安排一個如此簡單的工種,他還懷疑過這只是為了讓在避難所生活的某部分人有事情可以做,能夠維持避難所「作出貢獻——給予貢獻值——利用貢獻值滿足消費生活」的經濟循環體系。
可現在看來,這項工作雖然枯燥乏味,而且成果並不顯著,但卻是必不可少的。
避難所也在尋求出路,也在尋求一個完美的結果。
很顯然,那隻蜈蚣的存在證明了這種完美結果的可能性。
「沒想到,直到2284年,這項實驗還在進行。」谷青言突然出聲,將蘇朗的思緒拉了回來。
在反應過來谷青言說了什麼之後,蘇朗更是頓時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說,KEY集團還在進行實驗?換句話說,你覺得那隻蜈蚣是實驗結果?」
「不然呢?」谷青言反問道,「在你看來。那隻蜈蚣是自然形成的,沒有人為干預嗎?」
蘇朗的確是這樣想的,畢竟在他的觀念里,KEY集團自從災難降臨後就已經銷聲匿跡了。
在絕大多數的人認知中,這是一個本不存在的團體。
沒有人會將一件事情與一個本不存在的團體相關聯。
因為不存在,所以安全。
「可是你看到了鄭遠的屍體,不是嗎?他直到那個時候還在給KEY集團賣命。」谷青言微微抬眸,「你只看到了一個鄭遠,但以我對KEY集團的了解,有一個鄭遠就會有無數個鄭遠。他們想做的事情。無論用什麼方法都會去做。同樣的,如果他們想要瞞什麼事情,也很難被發現。」
蘇朗知道谷青言是什麼意思,KEY集團想做的事情恐怕就是一直進行突變育種的人體實驗,而因為某些不能公開或者說不敢公開的原因,讓他們不再敢像現在這樣,直接將實驗公之於眾,大明大方地招募實驗體。
他們選擇了隱瞞,不僅僅隱瞞了實驗,更隱瞞了他們本身的存在。
這是一盤橫跨兩個時代的大棋,只是蘇朗猜不到……執棋者是誰?
迷霧之中,蘇朗仿佛聽到了棋子落下的聲音。
清脆,且動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