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日記本
2024-10-07 12:44:10
作者: 琅翎宸
「我後來執行任務的時候,還去看過他們,那時候他們的狀態跟面前這具屍體很像,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但他們又比這具屍體幸福,因為直到最後一刻,他們都相擁在一起,並不孤獨。」
看著張承安此時的樣子,除了「節哀順變」這4個字之外,蘇朗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可當他說出這4個字之後,張承安告訴他的話卻讓蘇朗更加驚訝。
張承安:「其實對於他們而言,或許這並不是一個悲傷的結局,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蘇朗有些不理解,畢竟曾經為了一個地下避難所的名額,成千上萬的人爭得頭破血流。
求生欲是人類的本能,這太正常了。
似乎是知道蘇朗在想什麼,張承安緊接著便給出了答案。
「我母親因為小時候的一些事情患有空間幽閉恐懼症,她害怕沒有光的地方,更害怕被關在狹小的空間裡。簡而言之,她並不適合地下避難所的生活,再加上她的身體早已被輻射傷害,根本不可能拿到前往地下避難所的資格。」
「至於我的父親……他是主動放棄的。」
「他說他答應過母親,永遠都不會讓她孤單。」
聽張承安說完,蘇朗久久都無法平靜。
他一直以為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只存在於小說或者詩歌中。
在那個人人都想活下去的時代,在那個大家都用盡所有辦法,只為求得一絲生機的時代,居然有人會為了承諾、為了愛情,放棄自己的生命。
直到這一刻,蘇朗終於明白為什麼張承安說他父母是死得其所了。
相擁,坦然赴死。
從始至終,都沒有背叛愛情,沒有背叛承諾。
這的確是不可多得的緣分。
「只是眼前的這個人明顯沒有那麼幸運,他死的時候應該很痛苦。」站在一旁的痕跡學專家開口說道,他指著電梯艙內的各處痕跡分析著,「他試過求生,只是失敗了。」
張承安思索片刻,隨後對著蘇朗說道:「你檢查他的包。」
蘇朗點點頭,隨後張承安又面向痕跡學專家:「我們倆負責檢查這具屍體。」
對此,痕跡學專家自然也沒有異議。
隨後張承安這些安排給出了自己的理由:「我們在外面追蹤到的足跡屬於第一批搜救小隊人員,足跡消失的地方又很可能跟這棟房子有關,所以出現在裡面的每一個細節,我們都要格外留意,即便存在危險。」
這些人信任他,他也要讓他們知道,自己並不是在無腦指揮。
團隊合作更多的是細節,他不希望輸在這些細節上。
隨後,張承安又望向蘇朗:「你剛才說來電梯這裡是想看看電梯能否通往地下?可現在光看電梯面板,應該是沒有這個可能了。」
沒錯,現有的電梯面板上,最低只有一層,而不是負一層。
連負一層都沒有,就更不用說其他了。
如果真的想去地下實驗室,看來他們還需要找其他的方法。
眼下最主要的是先摸清這人的身份。
意外的是,蘇朗從他的身上找到了收集瓶。
瓶子裡還有不少的土壤。
「收集土?」蘇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玩意兒到處都是。
難道他收集的這些土有什麼特殊之處?
聽到蘇朗的疑問,旁邊的痕跡學專家接過瓶子,仔細地看了看:「他搜集的大概率不是土,而是某種植物。只是後來食物短缺,那植物恐怕也被他填進肚子充飢了。」
痕跡學專家:「這裡!你看,還有殘留的根莖,而且有啃食的痕跡。」
蘇朗順著對方的手指看去,這才發現細微之處留下的信息。
隨後蘇朗又仔仔細細地將整個包翻了個底朝天,不放過任何有夾層的可能。
一個筆記,一個已經中斷了通訊的聯絡器,大大小小五個收集瓶,一個多功能工具包,一把手槍,彈夾已經射空,還有一些像是包裝紙之類的垃圾,蘇朗分辨了一下,應該之前是包裹食物的,後來食物吃光了,只留下這些包裝紙……
至於明顯跟身份有關的信息,蘇朗倒是一點都沒有看到。
「情況特殊,好像我們只能這樣了。」張承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似乎是在跟痕跡學專家商量什麼。
「那東西肯定跟身份信息有關。」痕跡學專家說道。
張承安沉默片刻,隨後點點頭,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我來吧。」
說完,張承安在蘇朗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將手伸進對方已經腐爛的軀體中。
那個位置,是胃!
雖然因為過濾器的緣故,他們呼吸的空氣沒有什麼異味,但是光看那場景,蘇朗就已經覺得頭皮發麻,生理不適。
這不是殘忍,而是……
已經腐爛的胃囊包裹著胃液,還有那些沒有被消化的食物……
張承安的手伸出來的時候,完全可以用「慘不忍睹」四個字來形容。
那黑黑綠綠粘糊糊的東西,全都沾在了張承安的防護服上。
可就在此時,蘇朗也注意到了他指尖夾著的那一點銀光。
那是一塊鐵片,並不算薄,上面好像還刻著什麼東西。
身份信息!
蘇朗瞬間反應了過來。
張承安擦乾淨表面的粘液,仔細地辨別著。
「怎麼樣?被胃酸腐蝕了嗎?」痕跡學專家十分緊張地問道。
張承安搖了搖頭:「有一點,但他應該是死之前吞下去的,再加上這個鐵片不算薄,所以關鍵信息沒有被腐蝕掉。」
臨死之前把這東西吞下去?
蘇朗思索再三,總覺得這事透著詭異。
生命都要結束了,卻還想著隱瞞身份……
「是其他地下避難所的人?」痕跡學專家開口問道。
張承安搖了搖頭,把身份牌拿給痕跡學專家和蘇朗看。
蘇朗本來已經內心上演了一場大戲,就連對方是間諜這種猜測都有了,可當他看到那個鐵質的身份牌時,還是愣在了當地。
那上面……
那是!
KEY集團的標識!
蘇朗本以為KEY集團到現在已經覆滅了,畢竟他們雖然不是災難降臨的罪魁禍首,但也絕對算是一個強力催化劑。
而且KEY集團的很多產業都跟原子能有關,以當前世界的情況……再無可能大力發展原子能,KEY集團的存在自然也會受到影響。
更何況,地下避難所之所以會推行新的貨幣政策,就是為了創造公平的生存環境,隨著新貨幣政策的改變,之前KEY集團積累的資本也應該沒有用武之地了。
最為關鍵的是,蘇朗在地下避難所的這些年,根本沒有聽過任何關於KEY集團的消息。
這也導致他認為KEY集團已經徹底銷聲匿跡,可現在……
過去和現實連接,蘇朗一時之間竟然有些茫然。
在谷青言所處的那個時代,KEY集團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的每一個舉措,都關係著千萬人的生活,所以他們的每一個行動也會被廣而告之。不管是對於那些依賴KEY集團為生的人,還是那些想著把KEY集團當做創業風向標的人……KEY集團不需要明星宣傳,它本身就帶著絕對無可比擬的明星效應。
後來災難爆發,越來越多的人反應過來。
對於這個過往的明星集團,大家也開始閉口不提。
現在看著這個熟悉的標識,這個跟谷青言在一起時處處都可看見的標識,蘇朗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怎麼了?」張承安察覺到了蘇朗的異常,開口詢問道。
蘇朗搖了搖頭,仿佛想要通過這個動作拋開腦子裡的雜念。
他對張承安沒有隱瞞的必要,索性坦白:「這個符號,是KEY集團,災難爆發之前最大的集團,也是主導或推動了多項原子能相關產業的團體。」
張承安比蘇朗還要長几歲,顯然對於地面的記憶也會更多。
對於這個符號,他也並不陌生。
可他心中和蘇朗一樣疑惑,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KEY集團的人?
這個人有什麼目的?他又是怎麼死的?
張承安將目光移到旁邊的那個筆記本上,這是剛才蘇朗從他的背包里翻出來的。
蘇朗也明白張承安的意思,他搖了搖頭:「我從一開始就翻看了,這個本子上沒有寫任何跟KEY集團有關的事情。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沒有找到這張身份牌,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是KEY集團的人。」
「可我們現在有了這張身份牌,知道了他隸屬於KEY集團,再去看本子上的內容,或許有很多事情就可以說得通了。」張承安眼睛一亮。
蘇朗點頭,他明白了張承安的意思。
他抬手拿起本子,現在再看上面的信息,蘇朗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那些完全是瘋言瘋語的話,現在讀起來,似乎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蘇朗翻到第一頁,開始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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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記錄一些什麼,但不應該用日記的格式。
因為我不能寫下任何特別的信息,不能有日期,不能有天氣,不能有地點,也不能提到人名。
對,該說的東西,我都已經告訴那邊了。
其他的東西,都是不該說的。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我很想念他們,可我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能告訴他們。
他們會以我為恥的,但是沒關係。
好歹,他們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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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叛了。
是的,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選擇了良知。
已經發生過一次的事情,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至少,我不要做共犯!
他們不會發現的,因為我說了錯誤的信息。
完全錯誤的信息!足夠誤導他們了!
其實我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活著,是因為聽話嗎?
也是,這樣的任務,除了我,不會再有人答應。
那是因為我有牽絆,我捨不得那些人啊,他們是這冰冷世界中唯一的溫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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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餓,但是我什麼都做不了。
食物已經被吃光了,我甚至開始吃污染物了。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我的身體早就被污染了,無處不在的輻射……
從防輻射衣破裂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完蛋了!全都完蛋了!
他們不會救我的!我已經變成了一個毫無價值的垃圾!
我真討厭這種感覺,自己被標上數字的感覺糟糕透了!
很好,現在數值歸零了。
我終於變成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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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藏起來,我不應該被發現。
不會有人知道我死在這裡,我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死在這裡。
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就像我的生前。
對!
要藏起來!
必須藏起來!
不能被任何人找到!不能再牽扯更多的人進來了!
我能為這個世界做什麼?我能做的恐怕就是把自己的屍體藏起來吧。
我把房間裡能歸位的東西都歸位了。
這個電梯艙就是我的歸處,它壞掉了,進不來,出不去。
這樣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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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我的媽媽。
是不是所有人快死的時候都會想念自己的母親?
那個把自己帶到世界上的人,那個帶給自己生命的人。
可惜,現在她不能陪在我身邊,我好想她。
我得把一切都藏起來,我知道。
最後一點力氣,要用在最後一個秘密上。
很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還是清醒的,雖然清醒的時間並不算多。
我沒有力氣了,我躺在這裡。
每天,每時,每分,每秒。
死亡為什麼來得那麼慢,我等不及了。
我跟自己的對話,快點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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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希望那個瘋子能成功。
可惜,他死了,那些事情,也沒有停下來。
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做那個瘋子的朋友。
當然,我知道,我不配成為他的朋友,他也沒有把我當過朋友。
他只有一個朋友,從始至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