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線人

2024-10-07 12:40:48 作者: 餘一田

  「人家給你下連環套呢!我可聽說抓的那幾個人都是裴家右派的頑固分子,你們飛鷹這是讓裴家人當槍桿子使喚呢!」

  「哎呀廳長我和你說不清楚,反正陳今一肯定是清白的您別瞎摻和了!」

  廳長這突如其來的詰難對梁嚴競來說其實有些意外。

  旁的不說,關於陳今一的身世除了隊裡幾個人外幾乎沒有人知道詳情。可是廳長竟然能擺出這麼多證據,而且看證據的詳細和連貫程度,已經是秘密安排人在暗中調查了很久。

  信任這種東西一旦崩塌那絕對是毀天滅地的災難。

  廳長顯然也從梁嚴競變化不斷的表情中讀出了這個暗示。

  「好,旁的姑且不談,我們就說這次爆炸。」廳長語氣緩了緩,將自己身後的證物帶挪到了桌面上,「這次的爆炸絕對有問題,你們內部,一定有敵人的內鬼。」

  

  這一點梁嚴競不可置否。

  「就算是,也不能就說是陳今一有問題,辦案要講證據。」

  「好啊,證據就在這裡擺著呢!」

  廳長用力往桌上一拍,「飛鷹支隊的大樓當年是我親自督建,不管是人員進出的制度,還是各個角落的監控都做到了萬無一失。先不說這麼多炸藥是如何一點點的進入到大樓,對方能在我們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成功引爆,這就說明已經滲透到了你們的中心!」

  廳長顯然氣的不親。

  「卓瑛,江九星,包括方剛!那都是我看著成長起來的,知根知底,只有這個陳今一!來歷沉迷行為乖張,早知道鬧出這麼多的事情,當初我就不應該答應齊光讓她進來。這些證據你自己看看吧——」

  梁嚴競原本極其不耐煩的表情在看到面前的照片後微微一凝。

  「沒話說了?」

  廳長見他不語,再次不悅地冷哼了一聲,「這是人家支隊找到的,在你的老巢發現這種東西,若不是我給你頂著,別說陳今一,就是你這個支隊長此刻也得停職檢查!」

  梁嚴競沉下目光盯著廳長證物袋中現場的照片和那一截引線。

  照片裡清楚地顯示這些東西是在陳今一辦公桌的抽屜里發現的。

  「如果是她,絕對不可能把這麼明顯的證據放在自己的抽屜里。」梁嚴競的眉頭皺得很深,「廳長,沒有哪個犯罪嫌疑人會蠢成這樣。」

  「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萬一她就是拿捏住了你這個心態,故意營造一種自己被陷害的樣子呢?」

  梁嚴競嘆氣:「廳長,您這是偏見。」

  廳長稍稍消了氣,看向梁嚴競的目光也不再那麼咄咄逼人。

  「嚴競,我知道你對自己的判斷一向很自信。可有時候敵人陰險狡詐不得不防,如今外面這麼多雙眼睛盯著,這次受傷的又是新調進來的副隊,你如果再無視那些證據,只怕說不過去。」

  梁嚴競捏著桌子上的那張照片微微蹙眉。

  這個證據實在是有些直接的離譜,陷害人似乎根本沒想用什麼迂迴的招數來讓這個陷害看上去更有信服力。

  只是有時候事實的真相併不重要,此刻更多的人只是需要給這件產生嚴重後果的爆炸找一個無關緊要的責任人。

  廳長明白,他也明白。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會是陳今一。

  「廳長,我明白你的意思。」梁嚴競沉默了一秒,「可是,這個事情有些奇怪,能不能再給我點時間,讓我查查清楚。」

  和梁嚴競共事了這麼多年,廳長自然明白對方這話只是在拖延時間。

  「如果那小丫頭是無辜的,那弄清楚之後自然可以讓她重新回來。可如果她和裴氏確實有關係,那這次,就當是清理門戶。」

  廳長擲地有聲的話震的梁嚴競後腦勺一疼。

  *

  從市廳出來的梁嚴競面色凝重,現在一團亂麻的局面還真的讓他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飛鷹的大樓因為發生爆炸暫時被封閉起來修繕。

  因為這處辦公地並沒有公開屬地,外界大眾只知道是意外爆炸,並不知道其中原因,所以輿論倒是沒能影響什麼。

  望著眼前還殘留著火藥味的大樓,梁嚴競心情複雜。

  回憶起事發前陳今一詞不達意的話語,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的判斷出現了失誤。

  「哎,頭兒你回來了?」

  修繕現場,張二一正抱著電腦舉著信號器四處亂轉。

  和其他人的窘迫沉悶相比,張二一的狀態倒是極其輕鬆。

  梁嚴競鬆了松神色「嗯」了一聲:「怎麼樣,你的資料庫恢復得如何?」

  「哎呀,沒問題。只是其中一個伺服器受到了影響,基本已經解決了。」

  張二一雖然嘴上說得輕巧,可眼裡卻並沒有放鬆:「頭兒,你那怎麼樣?廳長說什麼了?」

  梁嚴競笑著攤手。

  「都是老生常談那幾句,無非是要我快點查清楚爆炸原因,趕緊安撫好受害者之類的,說什麼要趕緊給上面一個交代。」

  「有什麼好交代的,這不是明顯得很嘛?」張二一不以為意,「最近冷溪他們查裴氏越查越深,再這樣下去只怕很快就能動搖根基。聽說昨天事發前,裴氏的總裁才來過一次,難免不會是他親自動的手腳。」

  梁嚴競心裡微微一動,可表面上卻輕輕拍了張二一一下。

  「沒證據的事情別隨便亂說。大樓的監控還能恢復嗎?」

  張二一吐了吐舌頭。

  「監控肯定是不行。動手的人似乎對我們大樓的構架很清楚,事發前後的監控甚至是警隊內部的警報系統都被炸藥銷毀,雖然人員傷亡不大,可就爆炸的程度看,對方是想給我們一個警告。」

  「嗯,沒事,盡力就好。」梁嚴競低頭看了看表,「今一去哪了?」

  張二一搖頭:「不清楚,好像你走了之後她就不見了。頭兒你有什麼事麼,等她回來我給她帶話。」

  「那沒事兒,你忙你的。我得去趟隔壁分局,斷指案的證人出了點問題,你和卓瑛留在隊裡處理善後,有什麼決定不了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處理。」

  「是,頭兒。」

  飛鷹支隊突發爆炸,很多相關的案卷資料甚至證據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

  不過飛鷹有嚴格的線上記錄,大部分的案子都不會因此產生質變,無非就是多耗費些時間。

  關於斷指案的收尾工作就交由本地的刑偵組繼續進行。但證人陳天裘卻向上反饋必須要見到陳今一才肯配合錄口供。

  可此時情況敏感,梁嚴競也確實沒莽到在這個緊要關頭還和上面對著幹。

  在路上的這段時間,梁嚴競仔仔細細地在腦子裡盤了很久爆炸的細節。對方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事還能做到這樣滴水不漏,至少說明廳長他們有一件事情沒有判斷錯。

  飛鷹支隊內部卻是有對方的內應。

  乍一眼看上去,攻擊飛鷹嫌疑最大的是裴氏,細究起來,飛鷹辦案涉及到的全部嫌疑人都有作案動機,尤其是前段時間裴氏基金案涉及到的那些企業高層,資料被毀,想要徹底清算責任恐怕又要拖延上許久,論直接受益程度恐怕他們比裴律行本人的程度還要深。

  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疑點。

  就是他們要把爆炸嫁禍給陳今一的原因。

  如果這件事情背後的主導者真的是裴律行,那他或許是想藉此機會將陳今一拉回道自己身邊。

  可如果只是因為這個就製造一場爆炸,這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梁嚴競越想眉頭皺得越深,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分局門口。

  去市廳之前,接手斷指案的支隊便告訴自己原定的證人陳天裘不知為何突然變卦不打算出庭作證。由於筆錄還沒做完,此時翻供恐怕會對案件不利,所以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徵求梁嚴競的意見。

  不過陳天裘也並沒有無理取鬧,他答應作證的唯一條件,就是要見陳今一一面。

  」你就是陳天裘?」

  見到梁嚴競時,陳天裘稍稍愣了一秒。

  梁嚴競悄悄地翻了翻面前人的檔案,心裡大概有了數。

  「您好,梁隊長。」

  對方脫口而出的問好讓梁嚴競很意外。

  「你認識我?」

  陳天裘微微搖頭:「不認識。不過能讓門口那些眼高於頂的人這麼尊重的,我想只有小陳警官口中,那個無所不能的梁嚴競隊長了。」

  「無所不能?」

  梁嚴競挑著眉思考了兩秒這到底是陳天裘見縫插針的杜撰,還是陳今一私下的真情流露。想了半天,他覺得暫且相信是後者。

  陳天裘盯著梁嚴競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兩眼。

  「我接觸過的警察都有相同的弊病,自大狂妄,明明心裡急得不行,卻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用許多的套路來套我嘴裡的話。我所見過的警察里只有兩個人是不一樣的,一個是小陳警官,一個就是您。」

  梁嚴競不動聲色地抿了一下唇。

  對方邏輯清晰不帶打盹兒的語氣讓他意識到陳今一為什麼會看上他做自己的證人。

  他上下打量了陳天裘一番後緩緩開口:「見過警察給證人戴高帽子,倒是第一次見到給我戴高帽子的證人。陳天裘,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我的要求,你應該是知道的。」

  「嗯。」

  梁嚴競嗤笑一聲。

  不由得在心裡感慨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這個陳天裘不僅脾氣像陳今一,就連說話方式也和陳今一這個丫頭有五分相像。

  只見陳天裘繼續道:「我是個有案底的人,我配合調查交出證據的條件就是要小陳警官親自來,所以在她出現之前我不會交代任何事情。」

  梁嚴競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男子裡閃過一個不太道德的想法。

  「你確定麼?」

  「什麼?

  「陳今一答應你的條件,我也可以答應你。只要你老實交代你知道的東西,其實證人,給誰當都是一樣的。」

  陳天裘很明顯地一愣。

  梁嚴競的言下之意就是給陳今一這個警員當線人不如直接給他這個隊長當。對他這樣利益至上的人來說,這絕對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只是梁嚴競並沒有從陳天裘的臉上看到一絲驚喜。

  「小陳警官怎麼了?」

  他愣了兩秒後快速意識到梁嚴競提出這個條件的背後一定是他原本的僱主出了什麼問題,他試探性的補充一句:「我還能見到她麼?」

  「見是肯定可以見到的,但不是現在。」

  梁嚴競深深看了陳天裘一眼後目光微微上移,落在了審訊室右後方的某處,隨後快速的收了回來。

  陳天裘眼裡輕閃過一絲困惑,但他很快意識到,梁嚴競看向的方向是審訊室的監控。

  「我既然說了會答應你的請求,就不會食言。你安心作證,等這個筆錄做完,去飛鷹支隊的總部找我,會有人接待你。」

  「我能問一下她怎麼了嘛?」

  梁嚴競目光微斂:「這重要嗎?」

  「人不能忘本,如果不是她,我恐怕不會有這個機會。」

  梁嚴競眼裡閃過一絲意外。

  陳天裘的態度很堅決,似乎一定要問清楚陳今一的下落才肯答應梁嚴競的條件。

  可爆炸事發突然,面對外人梁嚴競也不會解釋太多。

  「你既然能認出我,相必應該知道,我是陳今一的師父。」

  梁嚴競決定賭上一把,他似笑非笑地抬頭看向陳天裘:「我不能透露過多的情況,但是有一點可以告訴你,如果是陳今一遇到同樣的情況,她一定會選擇無條件相信我。」

  陳天裘眉心很明顯的動了一下。

  梁嚴競回應了一個從容地笑。

  「不用著急。」起身離開前,他給了陳天裘一劑強心劑,「什麼時候想明白,什麼時候找他們,我開的條件長期做數。」

  *

  在梁嚴競離開當地分局後不出一小時,相關負責人就傳來消息說陳天裘已經答應出庭做認證。

  梁嚴競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自己剛剛只是在堵陳今一在外頭是給自己樹立了正面形象的。

  警察在收線人時除了自己外一般都會給他們留一個自己上線的聯繫方式以防不測。雖說陳今一沒有正式入編,但是規矩都懂。

  可剛剛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懷疑陳今一隻是給她自己找了個下級,說不定在這個下級面前連自己都需要防著。

  事實證明自己還是多慮了,想必陳今一在和陳天裘溝通時還是給予了他「梁嚴競可以信任」的信號,才能讓他這個跨級溝通進行的相對順利。

  斷指案告一段落,爆炸案還懸而未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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