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們是親兄妹
2024-10-07 12:40:35
作者: 餘一田
裴律行忽得抬眼和陳今一來了個對視。
微妙的炙熱落在自己身上,陳今一突然覺得心跳加速。
有那麼一瞬間,陳今一他自己腦袋裡一片空白。
裴律行的眼鏡下藏著淡淡地笑意,只見他指尖輕捻,嘴角揚起一絲弧度,用一種輕柔的語氣回答道:「是啊,就是人的骨頭。」
陳今一懸著的心忽然被直直的錘到了地獄。
她縮在袖子裡的手緊握成拳,那種強烈想要打向眼前人的衝動被她用盡全力克制了下去。
半秒後,陳今一及時抽離。
「嚇唬誰呢。」她故作輕鬆地翻了個白眼,「我在法醫處什麼骨頭沒見過,就這……」
「那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
裴律行似乎並不打算就著台階下去。
像是看不出陳今一凝滯的笑容,裴律行眼裡滿是懷念和美好的情緒。
他抬手撫摸著那一小節雪白的骨頭。
「這是母親的小指骨。」
在陳今一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裴律行抬頭陶醉地開始陳述這個骨頭的來歷。
「你知道的,我很小的時候她就不在我身邊了,等到我再次和她重逢,她已近彌留。我記得小時候她最喜歡用這隻手溫柔的撫摸我的頭和我講故事,所以她走後我把她的手指骨留下做成了一個手串,時時刻刻帶在身邊,就像她一直都陪著我一樣。」
裴律行面色如雪,端正精緻的五官上露出淒涼病態的沉醉。
陳今一併不覺得裴律行這番話有任何對母親的懷念,那雙冰冷暗淡卻有隱隱壓抑興奮的目光里,似乎只有恐怖的占有欲。
「想不到裴先生還是個戀舊的人。聽說您很小的時候就被過繼到裴家被裴老爺子當成裴庸的後代培養,相比您一定是有過人之處,才會年紀輕輕就被選中吧。」
裴律行收回手,低著的頭讓人看不清它黑眸里的情緒。
沉默了半晌,他裝作無事地回道:「你今天好像對我的事情很感興趣?」
「隨便問問而已,你要是不願意說那就算了。」陳今一及時收手,「你叫我來什麼事?」
裴律行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順勢就切換到了下一個話題:「裴家內部重構到了很關鍵的時候,我們之前的積累已經差不多了,是時候開始收網。」
陳今一樂了。
「我這是剛入編就分紅啊,這麼好的機會讓我趕上了?」
「當然沒有這麼簡單,自然是有要緊的事情要你幫我處理。」
陳今一併不覺得裴律行能給她安排什么正經的事情。
「這次又想要什麼資料?保釋什麼人?裴先生別怪我沒提醒你,最近上頭對梁嚴競的意見很大,飛鷹支隊岌岌可危,別說是我,就算是梁嚴競本人和你合作只怕能操作的空間也不大。」
「沒那麼麻煩。」
裴律行打斷了陳今一的敷衍:「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陳今一被吊起了好奇心。
「什麼事?」
裴律行靠近陳今一耳邊低頭耳語了幾句。
頓時,陳今一臉上血色全無。
「裴律行,你讓我殺人?」
「又不需要你親自動手。」
裴律行毫不在意的拍拍身上的灰,「你不是也覺得這個人礙眼麼?」
陳今一沉著聲。
「看不順眼就要殺了嗎?」
「看不順眼為什麼不直接讓他消失?」裴律行理所當然的語氣絲毫不覺得這樣的邏輯有任何問題,甚至還對陳今一的質問帶有不解。
「這個世界上我看不順眼的人多了,難道我還一個個的殺過來嗎?」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殺人也需要成本,有些人不值得殺。」
「這是值不值得的問題麼?」
陳今一很不理解裴律行這種逆我者亡的偏激性格。
「裴律行,你手下這麼多人,難道就沒有人看你不順眼?要按你的邏輯,那你豈不是已經被殺了千次百次了。」
「想和做是兩回事,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裴律行捻了捻手指,「我當然知道有人想殺我,可他們有這個能力麼?」
陳今一嗤笑了一聲。
「您真自信。」
「不是我自信。」裴律行目光沉靜,「是我和他們不一樣,你和他們也不一樣,我們才是這個世界上真正存在的人。」
陳今一不耐煩地打斷他這老生常談的話題。
「您不用抬舉我,我只不過是個出身鄉野的野丫頭,和您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裴律行微微眯眼。
「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早就清楚了,又何必掩耳盜鈴呢。」
「裴律行你有病吧!」
話到此處,陳今一忍不住想把盤子扣他臉上。
她本就有些厭煩了和裴律行虛與委蛇,如今更是連掩耳盜鈴的機會都快沒有了。
「這活我幹不了。」她乾脆利落地拒絕,隨後抓起外套作勢就要往外趕,「你愛找誰找誰,反正別找我。」
裴律行顯然不打算就這樣善罷甘休。
「這件事情如果是你去做,你可以選擇死得是誰,但如果你不答應,我會從你最親近的人開始下手。」
陳今一的腳步一頓。
她機械的轉頭看向裴律行。
「你什麼意思?」
裴律行很滿意陳今一此時臉上的吃驚。
「字面意思。」
他微笑著踱步到陳今一面前,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別以為你和梁嚴競的那點小把戲我不知道。」
他偏頭將目光落在了陳今一左邊領口的扣子上,「他對你也是真信任,明知道你和我的關係竟然還這麼相信你,讓你和我合作。既然你們的師徒情誼這麼深,那我這個你們口中的真小人豈有不利用的道理?」
陳今一見他終於暴露了本性也不再偽裝了。
「裴律行,你不怕我直接找人把你關進去?」
「若是這麼簡單就能把我裴律行關起來,你們五支重案隊還至於圍著我裴氏焦頭爛額嗎?」
「你到底想做什麼?」
「要麼,你做我手裡的刀,殺人,開路。要麼,我拿整個飛鷹支隊當磨刀石,江九星,梁嚴競,卓瑛,張二一……」裴律行點名似的將陳今一身邊的人名報了個遍,「你覺得是方剛一個人的命重要,還是你們整個飛鷹的人命重要?」
裴律行沒有在掩飾自己身上的戾氣。
他緋紅的純色下暴露出的那種血腥和野性,終於讓陳今一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在與虎謀皮。
「裴律行,原形畢露了是不是?」陳今一倔強的望著他,「飛鷹不是任人揉搓的麵團,幾句威脅,誰怕你?」
「那你大可以試試。」
陳今一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妹妹——」
在她將要跨出展廳的一瞬間,冷不丁的一聲呼喊讓陳今一渾身如墜冰窖。
那敏感的兩個字像是枷鎖一般鉗制住了她的喉嚨。
她木然的回頭,一動不動地盯著裴律行。
「你叫我什麼。」
「妹妹。」裴律行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沒有接受這個現實。」
見到陳今一那血色盡褪的臉,他頗有幾分滿意。
「怎麼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你親哥哥了嗎,在侗娥村你就已經求證過了,難道還要我幫你回憶?」
陳今一後背發緊,那種噎人的窒息在看到裴律行眼裡的氣焰後瞬間升騰,那種大腦空白太陽穴脹痛的感覺再次一浪高過一浪。
儘管她知道裴律行那些話可能是故意在刺激自己,可卻也很難控制住她自己肆虐的情緒。
「裴律行,別想用這個要挾我。」
「要挾?」裴律行挑眉,「我為什麼要用這種事情要挾你。陳今一,血緣是個十分神奇的東西,就算你再厭惡再不願意接受,你也不得不在基因面前低頭。難道你不覺得每次和我的溝通都格外的順暢?如果我今天不提出讓你殺人,你是不是也覺得飛鷹支隊資料庫里對我的記錄有所誇張?這就是血緣的微妙,你註定最後一定會站在我身邊。」
陳今一冷笑。
「你連飛鷹資料庫都進的暢通無阻,那又何必要強拉我入伙?」
「當然要你入伙!」
他忽然抬高了聲音,那突如其來的激動讓陳今一下意識往後推了一步。
裴律行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陳今一的手,又將自己的手貼緊了她的掌心。
「你幹什麼!」
「你和我是同胞兄妹,我們身體裡流著幾乎一摸一樣的血。你可以不承認裴家,可以厭惡裴庸,這都不要緊,但是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在基因上和你媲美的人。」
裴律行掰著她的脖子強行讓陳今一看著自己,「我可以接受你一時叛逆不願意回家,可是你心裡得清楚,你是誰的人!你應該站在哪一邊!」
陳今一不甘示弱地揚起脖子。
「裴律行,就算我們是親兄妹又怎麼了?我是我,我是個獨立的個體不是誰的附庸!你現在一口一個媲美一口一個親人,那之前的二十年你幹嘛去了?我在村子裡被人欺負的時候你在哪?我逃出村子住在髒亂差的隔斷間的時候你在哪?」
陳今一一把推開裴律行:「如果不是發現了我有超憶症,只怕你恨不得溺死我吧。裴律行,別再說那些冠冕堂皇虛偽做作的話了,你和裴庸一樣,都是自私虛偽的人。」
陳今一併沒有花什麼力氣,可還是推得裴律行後退了一步。
他藏在眼鏡後的目光晦暗不明,在靜靜聽完陳今一的申辯後他竟然發出了一聲嗤笑。
「你笑什麼!」
陳今一越發覺得裴律行不正常。
笑了幾聲後的他總算是又抬起了頭。
「你是怪我出現的太晚了嗎?」
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刺痛了陳今一。
「很好笑嗎?」
「好好好,哥哥不笑了。」
「別用這個噁心的稱呼!」
陳今一的暴怒似乎被裴律行解讀為了小女孩的任性,他一邊無奈的笑,一邊又靠近陳今一想伸手觸碰她的腦袋。
陳今一哪裡會讓他碰,發自內心的戒備讓她退到了門邊。
「好,我不過去。」裴律行站在了半米處靜靜看著陳今一,「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氣,可是今一,我並不是故意不認你。」
見陳今一不說話,裴律行自顧自解釋道:「當年裴庸發現我遺傳了母親的高智商後就秘密將我送回裴家培養,他本就是爺爺最疼愛的兒子,如果沒有那些意外恐怕他已經成為了裴家第四代的掌權人。你知道的,裴家的內鬥並不比政權之間的鬥爭消停,爺爺有意要保護我,所以謊稱我只是裴家過繼的孩子。剛到裴家的第一年我就站穩了腳跟,那時候我回過村子,還見過你,那時候你才六歲,母親也還沒有去世,我本想讓你也回來,可當時父親的地位仍在,我沒有辦法拗過他的想法,他想要你留下,我只能同意。」
「他為什麼要留下我?」
陳今一情緒逐漸平靜,儘管來自腦部的脹痛越演越烈,可她還是強撐著想聽完裴律行的陳述。
「侗娥村,曾經擁有裴庸手下最大的罌粟種植場。」
話說到這個份上,裴律行也沒有再瞞著陳今一,「母親當年也是因為這個,所以選擇留在村子裡潛伏。那時候條件有限,母親能做的就是帶人銷毀了所有的罌粟徹底封死了裴庸最後的機會。只是她自己也被強迫吸食過多,最後才會精神失常自殺而死。自從那件事情過後,父親就開始裝瘋賣傻,他把你當成唯一的寄託留在身邊,加上爺爺的縱容,就這樣同意把你留在了村子裡。」
陳今一在進入飛鷹後有查過這個案子的卷宗,事情卻如裴律行所言,並無誇張。
「但是這些年,我一直都關注著你。」裴律行上前兩步,「果然是我妹妹,就算在那樣的環境還能絕地求生又來到我身邊。經歷了這麼多,我自然知道你心裡有芥蒂,這才沒有第一時間和你相認,強扭的瓜不甜。我想你這麼聰明,若是有一天想通了,自然會回來和我相認的。」
裴律行這一番話乍一聽有理有據。
寥寥幾面他也確實端足了一個好哥哥的形象。
「相認,就是為了讓我幫你殺人?」陳今一心裡發寒,緊接著就忍不住冷笑,「裴先生對自己唯一的親人還真是疼愛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