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何文軒的辯駁
2024-10-07 12:38:32
作者: 餘一田
傍晚的時候,吳聞燕的血檢結果出來了。
因為手頭沒有其他的案子,卓瑛親自到東江分局將結果送到了陳今一手上。恰好梁嚴競和瘸腿的江九星也從醫院回來,齊光也帶來了他對畫家協會的調查結果。
眾人簡單交談了兩句,卓瑛就將報告拿出交給了大家。
「真是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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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果幾乎是給案子形成了一個閉環。
「在派出所的走訪調查中發現,吳聞燕早在海外讀書時就曾經有使用違規藥品的經歷。」齊光拿出了一份的記錄,「這是張二一調出的吳聞燕的通話記錄,在過去的兩年裡,她與畫家協會會長趙國慶聯繫頻繁,且有多筆備註為作品交易的付款記錄。但我在實際查實的時候,趙國慶並拿不出吳聞燕購買的相關證明,所以這前後相加將近十幾萬的匯款,並不是用於購買協會的畫作。」
「趙國慶?」江九星忽然插嘴道:「這人我怎麼這麼耳熟。」
「他是D大的榮譽講師。」
卓瑛聽到這個名字時撇嘴不屑。
「我們雖然不在同一個系任教,但他花錢給D大美術學院修了三棟樓的事情學校無人不知。」卓瑛攤手,「趙國慶這個人沒什麼藝術情操但是性格還不錯,出手也大方。當時我還奇怪,都這麼有錢了,跑來學校做講師可見是真愛藝術,現在看來,他的目的還真是難以捉摸。」
陳今一對藥品被偽裝成帕羅西汀這件事還有些耿耿於懷。
「可是就算吳聞燕的血檢陽性,也只能證明她確實有服藥,卻並不能證明她是主動服藥。」
齊光覺得很正常。
「她幾年前就有前科,上癮的人重新染上倒也不算意外。」
陳今一還是覺得不對。
「既然是自己主動,那為什麼要用帕羅西汀來包裝呢?」
「犯罪者的自我欺騙罷了。」齊光覺得陳今一是在鑽牛角尖,「單憑一個包裝是無法推認吳聞燕服食這個行為是受人矇騙。要知道,違禁藥品服用後會有極大的依賴性,吳聞燕作為一個成年人,難道沒有判斷和察覺的能力?」
「吳聞燕有抑鬱症病史,加之她對自己的丈夫極其信任。這就和食堂大廚在你每天早上的餃子裡下瀉藥是一個道理,你一日不落地吃,長此以往你只會覺得是自己腸胃不好,不會去懷疑大廚要給你下毒。」
「做刑警最忌諱鑽牛角尖,過分計較細節是捨本逐末。」
「細節決定成敗,齊副隊不在乎的細節往往會成為案情的關鍵。東壁村是這樣,侗娥村也是這樣。」
一直板正坐著的齊光,眼皮開始跳動。
陳今一不甘示弱地望著他。
一時間,討論組氣氛尷尬。
「行了,關於帕羅西汀可以先放一放,但是今一的懷疑也不無道理。」
梁嚴競習以為常地拉開槓上的兩人。
「何文軒確實有謀殺的空間和動機,所以我也讓九星簡單地查了他的社會關係。」
得到梁嚴競的肯定,陳今一不服氣地衝著齊光「哼」了一聲。
齊光面無表情地別過頭,顯然是完全不願意搭理。
梁嚴競只當看不到二人的反應。
「九星,你說。」
「好嘞。」江九星放下拐杖,坐直身體正色道:「何文軒這個人,眾所周知,一個不學無術的大演說家,他雖然空掛著一個律師身份,但是卻沒有什么正經工作。手上的資產大多都是幾年前從岳父岳母處繼承的遺產。他也是協會組織者,實際上加入時間也晚於吳聞燕,而且他資金乾淨,社交清楚,並沒有獲得違禁藥品的渠道和來源。」
「所以說,他並沒有正面接觸藥品來源的機會。」
齊光目光含笑不咸不淡地點明要害。
「從調查結果上看,確實如此。」
江九星順著齊光的話應了,轉頭就對上陳今一警告的眼神。
雖然不服氣,但陳今一明白這一切只是自己的揣測。
「師父,我覺得藥片的事情,還是得問問何文軒。」
梁嚴競沒有急著反駁她,「說說你的想法。」
「目前看來,事情似乎確實和何文軒無關,但我覺得,作為吳聞燕的枕邊人,她如果常年服用違禁藥物且和趙國慶之流交往頻繁,何文軒不可能毫無察覺。如果他問心無愧,談到這些自然不會避諱,可若他刻意隱瞞,那就說明他並不清白。」
齊光有些不耐煩。
「證明了不清白又如何?我們不需要大費周章,等吳聞燕醒了直接問當事人不就行了。」
陳今一剛打算頂嘴,梁嚴競就把她的帽子扣在了臉上。
「你少說幾句。」
他用身體遮住陳今一的視線,隨後無奈地看著齊光。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從人道主義角度說,還是陳今一的方案比較合適。」
見齊光微微蹙眉,梁嚴競解釋道。
「老齊,我倒不是多此一舉,你要知道吳聞燕和馮家關係匪淺。之前今一的事情馮家多多少少都是幫了忙的,如今他的門下遇到了這種事,我們在秉公辦事的前提下,也應該適當照顧,這是人情世故。」
齊光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他琢磨著梁嚴競的話,擰緊地眉頭微微舒展。
「行,你說得不無道理,那就這樣辦吧。」
梁嚴競施然扭頭將陳今一的帽子掀開,一臉「還得是我」的神情。陳今一抿著嘴忍住笑,躲在梁嚴競身後悄悄沖他豎起大拇指。
身後的卓瑛和江九星有些無語。
「那現在怎麼安排。」卓瑛撥弄了一下頭髮,「我晚上還有課呢。」
「何文軒就由我和今一留下來審。」梁嚴競安排道,「齊光繼續配合緝毒大隊那邊盯著趙國慶。卓瑛你有課先回學校吧,對了,順便把江九星送回家,好好養傷,別真瘸了。」
「哎怎麼到我就是回家養傷啊。」江九星不願意了,「我的腿好餓都差不多了,我家老爺子一天三頓給我餵骨頭湯,餵得我肌肉都快胖沒了……」
「養精蓄銳懂不懂。」
陳今一毫不客氣地在他石膏上打了一下。
儘管恢復較快,但畢竟還是傷中,被打了一下還是疼得江九星齜牙咧嘴。
「陳今一,你是魔鬼嗎?下手這麼重。」
「還嘴硬呢?就這還好的差不多了?」
「……」
「行了都別鬧了。」梁嚴競拉開二人,「都抓緊時間各忙各的,這次的案子並不複雜,咱們早些完成,早些交代。」
*
這個案子的規格,原本是移交不到飛鷹支隊手上的。
陳今一也是從東江派出所的同僚那裡知道,飛鷹接案子是要經過梁嚴競的批准才能調入。但吳聞燕聲名在外,又和馮家關係匪淺,案子雖然簡單,無形中還是提升了規格。
陳今一牽涉其中,直接移交飛鷹也沒什麼不妥。
但她總覺得,這個案子梁嚴競就是為她接的,畢竟整個流程都是他帶著自己在跑。
「想什麼呢?」
見陳今一發愣,梁嚴競放下了準備推門的手。
「沒什麼師父。」
陳今一找了個藉口敷衍了過去。
「別緊張,集訓的時候,該上的課你都上過了。」
*
何文軒在審訊室不多不少正好被關了九個小時。
從一開始的激動狂躁到之後的情緒崩潰,現在的何文軒反而冷靜了下來。
梁嚴競帶著陳今一一言不發地坐到他面前。
將吳聞燕的血檢結果甩到了何文軒的桌上,對方的表情沒有一絲意外。
「你們都知道了?」
陳今一和梁嚴競對視了一眼。
「何律師,這是從吳聞燕臥室里找到的藥片。」陳今一將證物袋裡那盒標著「帕羅西汀」的藥片遞過去。何文軒沒有急著申辯,也沒有慌張地詢問,在沉默了許久後,他紅著眼微微抬起頭。
「警官,聞燕她現在怎麼樣?」
「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仍需觀察。」
何文軒的眼眶更紅了一些,他低頭咬著唇角,雙手握拳,仿佛已經把心裡的情緒忍耐到了極致。
「求求你們,能不能放我去見見她。我在這裡已經呆了一整天了!她是我的妻子她自殺我也是受害者,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
何文軒的申辯不算聲嘶力竭,可看上去情緒飽滿真摯,讓人挑不出毛病。
陳今一開口道:「何先生,我想我們為什麼把你留在這裡,你心裡應該有數。在你面前的,一份是你妻子吳聞燕的血檢報告,另一份是她常吃的藥品帕羅西汀。」
何文軒的神色十分平靜。
他的目光落在血檢報告最後那一行醒目的「陽性」上直勾勾地不動彈。
「我們在這盒帕羅西汀里檢測到了違禁成分,且經過詳細鑑定,確認這些藥品是通過你認識的畫家協會會長趙國慶的渠道採購的。」
陳今一頓了頓,烏黑深邃的眼睛毫無死角地鎖住了何文軒的每一個微表情。
「何先生,這些事情,你知情麼?」
面對陳今一的質問,何文軒慢慢抬眸,他用力攥住椅子的把手,才勉強自己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笑。
「知情,我怎麼會不知情呢。」何文軒的眼中升騰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情緒,「吳聞燕,她那麼迷人那麼有魅力,如果不是因為沾了這個東西,她怎麼可能會選擇和我結婚?」
何文軒的話有些複雜。
陳今一繃直的背脊,手心下意識溢出了一小片汗。
梁嚴競終歸還是比陳今一沉穩許多。
「所以,關於吳聞燕服用違禁藥物的事情,你是知情的,對嗎?」
何文軒閉上眼,他頹然鬆手,隨後眼睛又猛地一睜。
「是。」
事情的走向朝著陳今一預估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比起沮喪,何文軒現在的反應讓陳今一心裡的好奇蓋過了她心裡的其他情緒。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吳聞燕有這個行為的?」
「結婚前,我們還在海外讀書的時候。」何文軒表情痛苦,「她從小學藝術,一直都被當成天才培養,所有人都說她會是中國當代最有天賦的青年女畫家。可是你們知道嗎?天才的靈感也是會枯竭的。在她發現自己的作品越來越不能受到別人的認同時,她偶然聽說了這個藥可以讓她進入到一個奇幻的境界,雖然知道這對身體有傷害,可她為了能創造出更好的作品還是義無反顧地吃了。果然,在藥物的刺激下,她很快獲得了新的靈感,也正是因為這一幅作品,她開啟了她最光輝的創作之路。」
陳今一微微蹙眉。
梁嚴競繼續問道:「所以在你們相戀到結婚,她一直都有服用藥物。那你沒有阻止嗎?」
「怎麼阻止?」何文軒苦笑,「你們什麼都能查到,難道查不出我在海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吳聞燕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她決定的事情,哪怕作為丈夫我也無權改變,她想要吃,想要透支生命,我除了順從,還有別的方式嗎?」
「長期服藥的人,身體會出現巨大損傷。」梁嚴競思忖道,「但根據醫院這次的檢查,吳聞燕的身體並沒有常年服藥人的症狀。何文軒,現在還只是例行問詢,我希望你能夠老實的告知我們你了解的信息,不要有所隱瞞。」
「我沒有隱瞞。」何文軒似乎有些崩潰,「吳聞燕就是個癮君子,我知道這件事說出去沒有人能相信,可她是我妻子,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六年,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正如你所說,你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陳今一忽然插嘴,「難道你就沒有發現,她最近行為有異常麼?」
「一個患有重度抑鬱的藝術家,如果哪天行為正常,恐怕才是不正常的。」何文軒用力的揪住頭髮,「之前,她還只是瘋,自從她家裡出事,她姐姐死了以後,她的行為就不能用異常來形容。」
何文軒的眼神絕望而惶恐。
「你們能體會一個你愛的人忽然性情大變的感覺嗎?她還是她,可她身體裡卻住進去了另外一個人。我知道精神病會讓她不像自己,我忍了,我努力包容,努力在外人面前維護我們的夫妻關係,可是她還是越來越癲狂。」
陳今一和梁嚴競再次對視。
「具體呢?」梁嚴競低聲詢問道,「你拿什麼證明你說的一切。」
「我有證據。」何文軒眼底劇烈一顫,扯出一個慘澹的笑,「我能證明,藥是她主動找趙國慶要的。」
「證據?」
「畫家協會的常駐場地是我的投資,那棟大樓的地下有一個暗室,是我提供給他們的交易場所。」何文軒似乎豁出去了,他無力靠在座椅上垂著手,「你們能查到帕羅西汀,想必也能查到趙國慶。當時我知道了他們假借鑑定畫作的藉口私下販賣藥品就知道一定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所以,我在那個暗室里裝了監控探頭。」
何文軒深吸一口氣。
「警察同志,你們只要答應讓我去見聞燕,我可以配合你們交出交易視頻,並出庭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