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疑證

2024-10-07 12:36:26 作者: 餘一田

  在他的制止下,兩人終於不再繼續干架。

  等到了分局,他把陳今一帶到證人監護房住下,又囑咐江九星把提取的證據拿去痕跡科檢驗。

  江九星嘴上罵罵咧咧,可從痕檢科出來後硬是找了個藉口跑回去,在梁嚴競古怪的凝視下,他找宿管多拿了一床被子一路梗著脖子把被子從宿舍樓抱回了監護房。

  一把塞進了陳今一懷裡。

  

  「晚上冷,別凍死。」

  陳今一被這一床結實板正的棉花被撞的有些頭暈。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江九星已經逃難似的跑到了走廊的另一頭。

  「喂!」陳今一從被子的旁邊擠出來一個腦袋,「跑什麼呀,我是鬼嗎?」望著對方的背影,陳今一有些沒好氣的癟癟嘴,最後不情願似的從嘴裡擠出來兩個字。

  儘管聲音很小,但如果江九星沒有跑的那麼快的話,他還是能聽到那一句話是——「謝謝。」

  *

  「你挺關心這個丫頭的。」梁嚴競默默地看著江九星像頭彆扭狼狗似的縮著脖子,「怎麼一見面就和人家掐架呢?」

  「誰關心她!」

  提到陳今一江九星還是眉頭直皺,「那監護房都多久沒人住了,好歹是個女孩子,別在分局凍出好歹來。」

  梁嚴競笑笑沒有揭穿他。

  送完證據後,梁嚴競和江九星回到會議室去研究錄像帶,順便等著卓瑛的結果。抱著保溫杯喝茶的功夫,鑑定結果就出來了。

  不等梁嚴競去詢問,卓瑛一陣風似得衝進來,抓起梁嚴競的保溫杯猛的喝下去半杯。

  江九星探出一個腦袋:「姐,情況怎麼樣?」

  「去,一邊去!」

  卓瑛有些疲憊,拉開凳子坐下後半天都沒有說話,梁嚴競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保溫杯咂咂嘴沒敢吱聲,眼睛卻在從各個角度努力地去撇她手裡的報告。

  卓瑛斜他一眼。

  「別看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聽哪個?」

  梁嚴競摸著鼻子:「壞的吧。」

  卓瑛喝了水清了清嗓子。

  「分局派出所的遺留的物證很少,我去看過,並沒有任何王強的身體組織。不過這一點也很奇怪,就算是猛獸襲擊,正常的辦案流程多少也是會捕撈肇事的動物提取一下受害者的組織物的……可王強的案子處理的很倉促,聽說當地村委會一直在要求儘快處理以免影響遊客到訪,加上家屬這邊也沒有強烈的調查欲,這件事情想要重新翻案很困難。」

  意料之中。

  梁嚴競嘆氣。

  「那好消息呢?」

  卓瑛換了個表情,「你們在李松窗台上找到的腳印是有效的,但是你們絕對猜不到,這屬於誰。」

  「劉鑫?還是陳啟龍?」江九星頓了頓,「不會是陳今一吧?」

  梁嚴競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是莊娜?」

  「你怎麼知道的!」

  卓瑛覺得奇里。

  「啊?」江九星忍不住追問,「可是,可是莊娜有不在場證明啊。」

  卓瑛鄙夷地看著他。

  「不在場證明也是可以被推翻的,當物證人證產生衝突,便可要求重新舉證。你舉了嗎?」

  「我……」

  梁嚴競似乎也早有預料。

  綜合眼下全部的證據似乎又陷入了一個怪圈,他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閉上眼睛喃喃自語。

  「不在場證明,不在場證明……」

  卓瑛翻開文件繼續道:「而且,李松的身體裡也有殘留的安定成分,和你們交給我的,莊娜手裡的艾司唑侖片是同一個。」

  「嗯。」

  卓瑛見梁嚴競一副氣定神閒地樣子覺得無趣。

  「你早就猜到了?

  「嗯。」

  梁嚴競兩手交叉半合在鼻尖神色凝重地坐著,就這樣坐了幾分鐘後才緩緩開口。

  「陳今一前腳威脅了莊娜,後腳就遭人襲擊。王強死因詭異,具有謀殺動機且有合理作案手段的,其實只有一個人……」

  「你想提審莊娜?」

  卓瑛看出了梁嚴競心中所想。

  梁嚴競沒有作聲。

  卓瑛忍不住道,「王強案派出所已經定性,除非有確鑿的證據否則無法翻案,可所謂鐵證又和李松的案子息息相關,只是李松的案子……」

  「卓瑛,我明白你的意思。」

  梁嚴競摸著下巴眉頭緊鎖,「只是現在不是瞻前顧後的時候,必須當機立斷。」說完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起身吩咐江九星:「九星,你現在馬上去重新核實莊娜的不在場證據,人證,監控缺一不可。一旦可以確認對方的不在場證明有問題,我立馬下拘捕令即刻提審。」

  「好。」

  *

  今晚對於莊娜來說,很不平靜。

  陳今一的話讓她心裡始終像扎進她心裡的一根刺,隱隱約約覺得不安。

  自從王強死後,她幾乎沒有一天是睡過好覺的,只要閉上眼,就是王強死不瞑目,渾身是血的樣子。

  或許這個世界真的是有鬼的。

  可是人心從來都是比鬼還可怕的存在。

  莊娜白著一張臉,緩緩的打開了被她藏在枕頭下的保險文件。

  如果沒有李松的事情,現在她已經帶著王強的意外死亡證明回了滬市重新開始生活。或許永遠沒有人會知道她做過什麼,她還是可以扮演那個無辜的受害者,並且騙自己心安理得的拿到一筆不菲的賠償金。

  可是陳今一卻對她說,她知道她殺了人。

  怎麼可能呢?

  莊娜知道這是她在做賊心虛。

  連警察都沒有查出來的真相,那小姑娘憑什麼會知道?

  莊娜對陳今一這個人並不熟悉,她只記得她的記憶力特別好。

  有些自己都記不清的帳單數據,那小姑娘居然連資料都不用查就能如數家珍。說不定那天晚上情況混亂,真的留下什麼破綻讓她抓到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莊娜有些心慌,眼看著指針指向八點。

  陳今一併沒有聯繫她,看來對方還是想給她一次機會。十萬塊對現在的她來說不過九牛一毛,給她無妨,可只要自己一出現就相當於默認陳今一說的話是真的。如果陳今一併沒有實證只是在誅心,那自己豈不是自投羅網麼?

  猶豫再三,莊娜還是抓著手機準備出門。

  她太害怕了,她不敢賭。

  然而此時,門口的人卻已經等待多時。

  開門的一瞬間,一身警服的江九星就亮出了逮捕證。

  「莊娜女士,現有證據證明您與王強意外死亡一案有關,跟我走一趟吧。」

  一樣的審訊室,一樣的燈光。

  這次坐在前面的江九星卻不在像上次一樣冒冒失失。眼前的女人四十上下,面容憔悴,一進來她就有些異常的激動,提問她時兩條胳膊總會來回不安的晃動著,瘦削蠟黃的臉上寫滿了焦慮,連帶著眼睛都帶著血紅。

  「警察同志,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安靜安靜。」

  江九星乾咳一聲,隨後小心翼翼地看向某個角落的監控。

  莊娜聲音都有些嘶啞:「我怎麼可能殺李松呢?那天我明明不在酒店,我有人證!」

  「誰說你殺李鬆了?」

  不是李松?

  莊娜明顯愣在原地。

  江九星不緊不慢地瞥了她一眼。

  「諾,看看這個——」

  丟在莊娜面前的是一張藥物的購買記錄。

  「一月十七號那天,你在霞浦鎮附近的藥店購買了一瓶艾司唑侖片。因為沒有醫囑,藥店一開始還不肯售賣,直到你拿出病曆本對方才給你的事嗎?」

  莊娜臉上明顯慌亂了一秒。

  「啊,對,是。我,我更年期快到了,有些焦慮症睡不著,所以……」

  「可是你卻把這個藥下在了王強的身上。」

  莊娜的手心開始冒汗。

  「我沒有,這個藥是我自己吃的。」

  江九星套出一部手機,按下了播放鍵。

  「不急,聽聽這個再回答我也不遲。」

  這是一段通話錄音。

  莊娜不會認不出通話里的聲音。

  「我聽說這裡的龍魚池子許願很靈……」

  「你喝了水再去……」

  莊娜臉色煞白。

  這是那天晚上,她故意哄著王強喝下了那杯饞了藥的水,隨後騙他去龍魚池子邊許願。可是她說的話怎麼會被錄音錄下來了呢?

  是陳今一!

  莊娜突然渾身冰涼。

  是了,聽李松說過,這個小姑娘心機很深。為了抓住公司的把柄甚至還在公司里安裝過監控攝像頭和竊聽器……

  「怎麼樣,這裡還有更清楚的,你要不要再聽聽?」

  「不!不——」莊娜猛的一拍桌子,「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殺王強,他是自己掉進魚池裡被魚吃掉的!」

  說完,莊娜突然收了聲。

  她看著眼前神色平靜的江九星,幾秒後,她突然冷靜了下來。

  「警官,我想你一定是搞錯了。」

  莊娜深吸一口氣,儘管她努力在克制,但是確還是能從她顫抖的指尖里看出她內心的慌亂。「這些錄音能說明什麼呢?那藥是我買了自己吃的,王強去龍魚池子邊許願也不過是我們夫妻之間的樂趣,只是我丈夫福薄,不小心發生了意外,這也能說是我想要殺了他?」

  「哦?你確定那藥你沒有給王強吃麼?」

  莊娜盯著江九星,一字一頓地說道。

  「沒有。」

  江九星不甘示弱地和莊娜對視,眼底沒有絲毫的退卻和慌亂。

  「莊娜,實不相瞞,我知道你認為死無對證,沒有屍體就無法屍檢。可你知道巨骨舌魚捕食獵物是一個有一個習慣的,他們會用牙齒在瞬間擊碎動物的體骨,且會將其整個吞咽,雖然人不在,可是那幾條魚還是在的……」

  莊娜突然抬起了頭。

  江九星繼續道,「我們的法醫已經在接手案件的派出所重新調取了現場物證重新進行排查,我想過幾個小時就能出結果了……」

  *

  監控里,卓瑛皺著眉將信將疑地看向梁嚴競。

  「這行嗎?這不算誘供?」

  「俗話說兵不厭詐。」梁嚴競笑眯眯的看了卓瑛一眼,「再說了,我這也不算是胡說八道,我們確實調取了現場的物證,巨骨舌魚也確實是這個吞食習慣,至於錄音……」

  梁嚴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畢竟讓陳今一親口複述的效果肯定沒有擬音器做出來的像。道理都是這個道理,只不過換一種呈現的方式。」

  就在半小時前,江九星還沒來得及出門確認莊娜的不在場證明。陳今一就主動來到了會議室要給他們提供線索,然而所謂的線索也只是王強案發當晚,所有目擊者的聊天情況。陳今一將他們都一一整理成列,看似無用的消息,卻給了細碎物證一個更好的串聯機會。這才讓他們有了提審莊娜的藉口。

  卓瑛眯眼瞅他。

  「你倒是挺相信那個小姑娘的。」

  「第六感吧。」梁嚴競插著兜努努嘴,「事實證明,她確實沒有騙我。」

  *

  莊娜的心理防線在聽到錄音的時候就攻破了一半。

  此時她臉色慘白嘴唇微顫,說話的時候眼神都有些恍惚。

  「王強是意外死的。」她的聲音極低極小,垂著的頭像是抬不起來,只能用力支撐起眼皮,像電影裡的反派那樣往前方瞪著,「我親自拿的結案報告,你們這個時候翻出來有什麼意思?」

  「我們是省廳直屬的特案支隊,對省內所有案件有監管和調查的權利。莊娜,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現在還有老實交代的機會,等法醫的鑑定結果出來,那咱們就沒有聊的機會了……」

  見莊娜還在猶豫,江九星決定最後再下一劑猛藥。

  「行吧,看您的模樣恐怕一時半會還交代不出什麼。正好到飯點了,我先去吃個飯,你就在這裡呆著吧。」

  說完,江九星起身就要走,正在此時,莊娜突然就叫住了他。

  「等一下!」

  她用力深呼吸,蒼白的臉在多次的深呼吸後終於恢復了平靜。

  江九星穩住情緒緩緩扭頭,學著師傅的模樣老成地坐回椅子上。

  「改主意了?那行,交代了吧。你如何謀殺的王強,之後為什麼出現在李松被殺案的現場,還有今天晚上,陳今一的遇襲和你有沒有關係?」

  監控器旁,梁嚴競剛冒出來的三分讚許又被江九星這一通話憋了回去。

  「嘖,這小子怎麼一口氣全說了?」

  「他呀,是被莊娜的態度刺激到了。」

  卓瑛上前拍了拍梁嚴競的肩膀,「確定不去幫幫他,你要是再不出手,說不定這個嫌疑人也要飛了。」

  果不其然,在江九星開口後,莊娜垂著的腦袋突然抬了起來。

  陳今一被襲擊了?

  「王強的死是我策劃的。其他的,我不知道。」

  江九星目光微斂。

  「你確定嗎?」

  「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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