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房中的第三人

  凌晨一點半，陳今一蜷縮在會議室的一角，端著泡麵一邊吸溜一邊看電腦里的肥皂劇。

  梁嚴競帶著江九星和卓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陳今一面前堆著本該放在柜子里的零食飲料，嘴裡含著一個吃了一半的雞爪骨正毫不顧忌的往外吐。

  梁嚴競的蘋果肌有些酸痛。

  「你把這兒當自己家了？」

  

  梁嚴競的質問顯然對陳今一起不到任何震懾。

  「我辛辛苦苦給你們提供線索，吃點東西犒勞犒勞怎麼了？」

  行，回答的理直氣壯。

  梁嚴競當然也沒有真的在意。

  從下午忙到半夜，聞到陳今一碗裡的面味只覺得飢腸轆轆燒心難受。順手從架子上抓了兩桶泡麵分別丟給江九星和卓瑛，自己也拿了一桶走到飲水機旁坐下。

  陳今一這時候才想起來湊上前八卦。

  「怎麼樣梁隊，莊娜招了沒？」

  「拿個雞爪過來。」

  陳今一急忙上道地拿來一整包。

  梁嚴競受用地接過「賄賂」，張口就道，「莊娜她……」

  「噓噓噓！這是機密！」

  梁嚴競剛打算開口卻被人一把擠到一邊，手裡的雞爪也被順勢奪了過去。抬頭一看，做這事情的居然是自己的便宜徒弟，此時小伙子滿臉都寫著不爽。

  「師父，您怎麼毫無原則呢。」

  舉著雞爪的梁嚴競啞然失笑，還沒來得及辯駁，江九星的套話就和連珠炮似的往外蹦。

  「陳今一，別以為你主動提供證據就是我們自己人了。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吃完了就趕緊回去睡覺，不該你問的別問。」

  陳今一不屑，眼珠子翻得比京城胡同里大爺手裡的核桃盤得還快。

  「你急什麼，怕我搶你飯碗啊。」她鼻子一哼別過頭，「我才不稀罕呢。」

  江九星這邊也不甘示弱。

  「就你？我還怕你？你一個自身難保的嫌疑人我怕你搶我飯碗？」

  「喲喲喲喲！」陳今一越發陰陽怪氣，「除了誣賴我是嫌疑人江警官是沒別的本事了嗎？」

  「我是認真提醒你！」江九星氣得站了起來，「我師傅糊塗你也糊塗，擅自透露案情是違規的你懂不懂？」

  陳今一不以為然。

  「你這麼守規矩，怎麼不去坐牢啊！那裡規矩多，保准你三年當老大，五年做牢頭。」

  「陳今一！」

  「噗——」

  一旁吃了半天瓜的卓瑛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時見，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卓瑛身上。卓瑛低頭乾咳了幾聲，可勾起的嘴角卻咧到了後腦勺，「你們繼續發揮繼續發揮，正好呢我這晚飯簡陋了一點，就當加菜了。」

  「哼。我懶得和你說！」

  江九星敢和陳今一對罵，可面對卓瑛他一向是怕的，儘管心裡十二分的不滿，在卓瑛面前也只敢打碎牙往肚子裡咽。

  他氣鼓鼓的起身換了個位置，臨了還狠狠瞪了陳今一一眼。

  梁嚴競習慣了他們的爭吵，已經坐在一旁自顧自吃麵。

  卓瑛趁機湊到了陳今一身邊。

  「你這小姑娘倒是有意思。——咱們江少爺可從來沒在除我之外的人身上吃過虧，你還是第一個呢。」

  比起江九星，陳今一對卓瑛倒是比較尊重。

  方才她回了房間後就又仔細復盤了一次案情，沒想到還真的讓她回憶到了關鍵的破綻。來的時候梁嚴競不在，她又不願意一個人去找江九星，恰好遇到前來送報告的卓瑛，才讓整件事順利進行。

  之前因為情況緊急，她和卓瑛不過是草草一面。

  如今她捧著泡麵眉飛色舞的模樣忍不住讓陳今一多瞧了幾眼。

  濃眉大眼不施粉黛，貼身背心襯出她火辣身材的同時，小臂上的肌肉曲線又暗示著她絕不是只會待在實驗室的學術花瓶。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卓瑛都屬於那種及其濃艷的大美女。

  可和大美女外形相差甚遠的，則是卓瑛那股勁兒。

  齜牙咧嘴叼著泡麵勺，高高架著的二郎腿，肩膀上還紋了兩條交纏蟒蛇的紋身。乍一眼看上去，她和梁嚴競倒像是一個山頭上的土匪頭子，也不知是如何落草為寇，競連吸溜泡麵的姿勢都那麼相似。

  陳今一知道卓瑛警隊的法醫，和平時在醫院見過的醫生不同，這個職業總給人一種不好相處的詭異感。

  卓瑛實在和她想像中的法醫太不一樣了。

  法醫還能紋身的嗎？

  一時盯地失神，直到卓瑛發現她才終於反應過來。

  卓瑛饒有興趣地衝著他眨眨眼。

  「看什麼呢？」

  陳今一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

  「看你。」

  「看我？」卓瑛放下二郎腿將腦袋往前伸了伸，「那看出什麼來了？」

  「好看。」陳今一語氣直白，「你是美女，不對，是大美女。」

  「真會說話。」卓瑛並沒有一絲害羞，反而大方的撩起頭髮讓陳今一看個徹底，「美女就是給人看的，喜歡妹妹就多看看。說起來，咱們隊伍里都是些男人，平時很少有想你這樣清秀可愛的妹妹。哎——」卓瑛突然話鋒一轉，「我看你挺有天賦，老梁又喜歡你，考不考慮加入我們啊。」

  「不考慮。」

  陳今一拒絕的不帶一絲猶豫。

  卓瑛雖然不生氣但是還是有些意外。

  「為什麼？飛鷹隊可是正經警察編制鐵飯碗，比你給私人老闆打工強太多了。」

  「我不喜歡做警察。」

  陳今一似乎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目光暗淡了一瞬後又重新恢復如初，「——卓法醫，莊娜到底認罪了麼？」

  卓瑛笑眯眯地看著她道：「你很想知道？」

  陳今一鄭重的點點頭。

  卓瑛向梁嚴競遞出詢問的眼神，在得到梁嚴競首肯後，她緩緩開口。

  「莊娜認罪了。她說自己和王強感情不好，王強私生活不檢點，在外面也欠了不少債，公司表面風光實際內里漏洞百出。她在網上了解到東南亞附近野生的巨骨舌魚能吞下整隻掉入水中的野牛和野豬，於是起了貪念，一時衝動在王強的水杯里下了鎮定劑。她知道王強視力不好，晚上行走不便，又故意引導他去外頭這才出了事。」

  「……真的是這樣。」

  陳今一聽到結論後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卓瑛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不用為了不值得的人消耗情緒。這個王強不算什麼好人，莊娜對他下手也只能說是他咎由自取，活該。」

  意識到卓瑛的安慰，陳今一感動之餘又快速的搖了搖頭。

  「卓姐姐，我不是為王強難過，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我和梁隊仔細看過那個泳池，就算是神智不清加腳滑也不太可能整個人瞬間就掉進池子裡。更何況，當天老闆沒有餵食是一個偶然事件，莊娜怎麼就碰的那麼巧，一個不過一時上頭的衝動，就能這樣麼順利的達到目的？」

  卓瑛解釋道，「有時候或許就是巧合。其實按莊娜的陳述，王強的案子被推上法庭後未必會以謀殺罪翻案，莊娜所作所為最多只能算間接致人死亡，畢竟不是莊娜親手將他推下池塘。」

  陳今一緊接著又問道，「那她有承認今天晚上的時候想殺我嗎？」

  卓瑛搖頭。

  「除了王強案，莊娜沒有承認任何其他的罪名。至於我們二次勘查提取到的屬於莊娜的腳印……」卓瑛有些尷尬，「據說是她偷過李松的房間私會時恰好遇上王強進門，無奈只能躲在窗台外面躲避捉姦。」

  「咳咳——」

  端著空碗的梁嚴競踱步到了陳今一身邊。

  「今一，這也是我們現在所陷入的僵局。莊娜雖然承認自己意圖殺害王強，卻表示自己並沒有殺李松，同時也表示對你受到襲擊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不知情？」陳今一將信將疑，「可是除了她，還有誰會想要殺我？」

  「問到點子上了。」梁嚴競認真的看著她，「你再仔細想想，除了莊娜，還有誰會想要除掉你。」

  陳今一突然覺得一陣後怕。

  莊娜是一個膽小的人，她既然已經承認自己殺害王強的事實，就沒有必要隱瞞對自己下手這件事。那麼除了莊娜，還有誰要殺了自己？

  劉鑫？

  從李松被殺開始他就一直神經兮兮的，會不會他才是那個嫌疑人？

  可是這和李松又有什麼關係呢？

  陳今一的大腦飛速的運轉起來。

  如果莊娜說的都是真的，那說明殺害王強和殺害李松的是兩個或者兩批人，那想對自己下手的到底是想殺李松的人，還是又出現了第三波人？

  「卓姐姐，我指甲里皮膚組織的比對結果出來了嗎？」

  「出來了。」卓瑛搖頭，「很遺憾，他不屬於劉鑫和何啟龍。不過他卻很巧合的和李松房間窗台上提取到的一抹血跡產生重合，最後經過驗證，他們屬於同一個人。」

  「誰！」

  陳今一「蹭」地站了起來。

  卓瑛搖頭，「不知道，小庫里並沒有匹配到他的身份，已經申請大庫比對，結果出來還需要時間。」

  「不急。」梁嚴競拍了拍陳今一的肩膀，「今一，我們姑且先當這是一個巧合，你不要把思維禁錮起來。既然現在前兩個兇殺案沒有新的突破口，我們就從你遇到襲擊的事件上來進行分析。你仔細想想，到底還漏掉了什麼。」

  「是啊，你和這幾起案件有聯繫，今一，你好好回憶一下還有沒有什麼細節。」

  看梁嚴競和卓瑛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邊，陳今一突然覺得有點怪怪的。

  「那個，你們和我說這些真的不要緊嗎？」

  對面二人聞言有些茫然。

  陳今一衝著江九星努努嘴，「——那傢伙說了，違規。」

  卓瑛做了個摸脖子的動作。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誰要是敢在外面胡說……」

  梁嚴競摸了摸鼻子故作不知。

  陳今一被逗笑了。

  笑過之後她放心地坐下，仔細開始自己的回憶和分析。

  襲擊自己的人去過李松房間。

  這極有可能說明，想殺自己的和殺害李松的是同一個人。

  窗台上有莊娜的腳印，可莊娜卻並不承認自己殺害李松。

  陳今一忽然覺得自己還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她抓起桌上的一支筆，開始在一張空白紙上寫寫畫畫。

  卓瑛和梁嚴競對視一眼後靠近了過來。

  「首先，襲擊我的人目的性很強，就是要置我於死地，我在東壁村人生地不熟並沒有太多的社會關係，所以這個人一定是我的熟人。這裡的熟人就只有，莊娜，劉鑫，何啟龍……」陳今一突然停頓了一下，隨後又在三個人的名字下面加上了：李松，王強。

  「哎，這不是兩個死人嗎？」

  江九星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還冷不丁插了句嘴。

  結果後腦勺猝不及防被卓瑛打了一下。

  「死人就沒有可能嗎？」卓瑛懂了陳今一的假設，「死人本身雖然不會成為兇手，可他卻可以成為一個動機。別理他，今一你繼續。」

  陳今一點點頭。

  「dna顯示，劉鑫和何啟龍不是水池旁襲擊我的人，莊娜也不是。」一邊說著，陳今一在這兩個人名字邊畫了個叉，「不在小庫，說明本地謀財害命的可能性也很小……」

  陳今一眉頭皺得緊緊的，半晌後她才微微的抬起頭。

  「梁隊，我能不能去一次李松的房間。」

  梁嚴競嚴肅起來，「你想到了什麼？」

  「我想到了一種可能。」陳今一心口突突直跳，「有些荒謬，可是，這是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了。」

  「說說看。」

  陳今一按住突突直跳的心口，在眾人的注視下微微張嘴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很明顯，她的想法足夠荒謬，就連梁嚴競的神情也有些將信將疑。

  眾人的沉默將陳今一的信心澆滅了一些。

  她頓了一秒後爭取道，「我知道這個猜測大膽了一些。可這並不是不能求證的，如果能讓我再去一次現場……」

  「或許能有更好的辦法。」

  卓瑛突然接上了話。

  她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卷翹的睫毛忽閃，目光靈動，若有所思的斟酌了幾秒後，她極為肯定的拍了拍陳今一的肩膀。

  「你給我們提供了這麼好的思路，怎麼還能讓你去求證呢。是不是啊老梁——」

  梁嚴競半天不出聲，抬頭後就一直搓著下巴瞅著陳今一。

  「說實話，我之前一直覺得我在破案時候的思維太快別人跟不上，現在看來我還是保守了。」

  陳今一有些意外。

  「你們相信我？」

  「當然了。」卓瑛愣了一下後笑了，「不然你以為我們是說著玩的嘛？」

  梁嚴競舉起胳膊在空中拍拍手，「行了，既然大家覺得今一的想法可行，那我們不如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