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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同流合污

2024-10-12 19:59:03 作者: 少尹

  多虧秦尚家世顯赫,身份又十分尊貴特殊,這兩日柳河裡尹與陳家員外爺就變得十分忙碌,忙著攀附,忙著帶著他滿柳河轉悠。

  聲色歌舞,對酒當歌,日日夜夜都是推杯換盞,馬屁拍出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秦尚也很上道,很懂配合,各種嘴皮承諾給了一籮筐,將兩人忽悠得一個勁給他送寶貝。

  他不提案子的事情,只說自己是來巡查百官,還「掏心掏肺」道:「我大晉天朝上國,諸位大人都是從科舉中百萬挑一的人,哪有什麼好巡查的。」

  依靠他這幅來「同流合污」的模樣,著實為李妍爭取到了大量時間。

  夜晚,府衙極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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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妍和於北一前一後,從後牆翻進去,落在馬棚前面。

  她壓著身子,一轉頭就看到身後那匹老馬,骨瘦如柴,一旁還有兩隻騾子,耳朵啪啪拍了幾下。

  「騾子?」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陳家鞍前馬後這麼多年的柳河府衙,居然只有一匹老馬和兩隻騾子。

  已經在府衙里快速探查一圈的於北,蹲在隔壁屋檐上,指著李妍右邊的廂房:「那邊租給了一家農戶。」

  他手指換個方向:「這邊租了賣肉的屠夫家。」

  李妍站在馬廝里,半晌才蹦出一聲:「啊?」

  大晉官員大多為了方便,居住在官廨里,朝廷也知道這種情況,所以每個府衙都額外建造幾間廂房,供官員居住。

  但實際上很多官員拖家帶口,住在官廨里不方便,大多都會置辦田宅或是租別人的院子。

  可如柳河縣這樣,乾脆把府衙的官廨直接租出去給百姓用的,還是頭一次見。

  「按理說不都住的是衙役捕頭麼?」李妍背手踱步,輕輕推一下馬廝和前院之間的木門。

  手碰的瞬間,那木門吱一聲響,而後頭重腳輕,直接往後仰下去。

  李妍嚇一跳,忙扯住,生怕它咣當一聲落地,引人注意。

  將門扶正,她站在那一言難盡。

  這大概是她進過的最離譜的衙門,蒿草一簇一簇,屋檐缺瓦,滿院子一個人也沒有。

  根本用不著穿什麼夜行衣費力來探,就算從正門直接走進來,也沒人能發現。

  前院公堂收拾的還算乾淨,物件老舊掉漆,幾隻毛筆筆尖像炸毛的毽子,驚堂木缺了一角仍擺在桌上。

  後面二堂更是讓李妍大為驚訝,屋頂禿了一塊,地上七八個木盆,角落裡兩張木板床,上面還放著疊好的被褥。

  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被褥旁疊放兩件衣裳,分明就是柳河裡尹的朝服。

  李妍站在那板床面前愣住許久,她退回好幾步,專程又看了一眼公堂。

  確實掛著「正大光明」的官匾,翹頭案確實正對牌樓,刻有匾額式警語: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戮,上天難逃。

  是柳河縣的府衙,沒錯。

  「怎麼會窮成這樣?」她詫異回眸,「給陳家賣命這麼多年,府衙不修繕也就罷了,這一丘之貉的柳河裡尹,怎麼會窮成這樣?」

  院子裡空空蕩蕩,回聲三響。

  李妍大步走進二堂,打開戶房的門,裡面籍帳不多,案宗也不多。

  整個府衙一根蠟燭都沒有,連燈油都只找到半盤。

  她神情糾結,最終還是沒點,只舉著火摺子翻了一下。

  每一本都寫得極為詳盡,字體端方,偶爾能見到那炸毛毛筆飛出來額外的線,很快就又恢復賞心悅目的模樣。

  當看到最後記錄人的位置寫的是「柳河裡尹」四個字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大小姐。」身後,於北喚她,「您來一下,我在二堂供奉的聖人畫像後面,找到一個暗格,裡面有個盒子。」

  府衙暗格並不多見,而柳河縣二堂這個暗格更是粗糙,一看就不是出自內行之手。

  李妍捏著根鐵絲,三兩下將盒子打開。

  她和於北兩人都愣住了。

  「絕筆?」

  盒子裡,躺著一封書信,上面寫著「柳河裡尹王士昭絕筆」。

  她把信拿出來,目光一瞥,瞧見信下面安靜躺著一本帳冊。

  在陳家沒找到的帳本,居然在這盒子裡。

  帳本最下面,竟還壓著一本案宗。

  李妍粗略翻了一下,那案宗上寫著時間地點和人物,詳細講述了陳家紮根柳河十年來,幹過的所有違背大晉律令的事。

  樁樁件件,怎麼操作的,府衙在其中發揮了什麼作用,全都記錄了下來。

  在最後一頁,王士昭寫滿了想見京察的願望。

  「想親口將這幾年助紂為虐,違背良心之所為,盡數呈報。」

  李妍蹙眉,站在原地,許久沒動。

  原來柳河裡尹王士昭早就厭倦了。

  他十年之前來柳河,意氣風發,想為百姓做實事。

  柳河地處群山之間,相對閉塞,他想開山鋪路,這樣學子能出去,銀子能進來。

  當時柳河窮,他掏空家底也湊不夠鋪路的銀子,便想以官府名義借錢。

  柳河最富的陳家自告奮勇,借出銀子,成了府衙最大的債主。

  可是,陳家把銀子借出來之後,便開始阻撓這條路的修建。

  只要一日路不通,他就能拿捏還不起銀子的柳河府衙一日。

  只要一日路不通,他就仍是這一方山坳里的霸主,是外面出兵也得翻山越嶺好久才能抵達的「皇帝都管不著」的地方。

  王士昭日日盼著路能通,從最開始滿懷期望,到後面憤恨不滿,再到如今完全絕望。

  他因為這條路,妻離子散,無處安身。

  又因為這條路,被陳家逼著壞事做盡。

  「寒窗苦讀幾十載,一生只想為百姓做一件好事,沒想到所求皆為奢望,還因我幼稚愚笨,將百姓推進另一個深淵。我本想記下陳家所有所作所為,待路通之後,哪怕此生終會落下千古罵名,也要將陳家那群豺狼虎豹拖下地獄。」

  「可他故意拖著,催一下修一下,讓我總有期望,連連失望。但我不能放棄,那條路總會通的,陳家再大,大不過朝廷,我若死在這,定能逼迫陳家快速鋪路,遮掩事端。如若真到那一日,不管此封絕筆是否得見天日,我九泉之下,也能瞑目。」沈寒舟頓了頓,「柳河裡尹,王士昭絕筆。」

  小院中,他將信放在桌上,端起茶潤一口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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