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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願者上鉤的魚

2024-10-12 19:59:00 作者: 少尹

  那晚沈寒舟在回小院的馬車上,歪著頭睡過去。

  他半夢半醒之間,手中掉出一隻小瓶,在馬車裡滾出好幾圈。

  李妍彎腰拾起,拇指大的瓶身上畫著吉祥紋樣,不重。

  她疑惑地拔出大紅塞子,湊在鼻前稍稍聞了一下。

  「清風散?」她眉頭微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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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醒神用的東西,裡面有樟腦,味道極沖。

  能緩解蒙汗藥造成的昏睡,但用得太猛,會帶來頭疼嘔吐的副作用。

  他竟靠著這物什,支撐這麼久?

  「傻啊。」她抬頭,目光落在搖晃的沈寒舟身上。

  月光透過車簾,裡面吱呀吱呀地響著,柳河縣附近時不時響起煙花綻放的聲音。

  他頭靠在車壁,面色蒼白,眉頭緊皺,看起來不舒服。

  李妍攥緊那隻小瓶,起身坐到他身旁,用手強行將他歪斜的腦袋,扶在自己肩頭上。

  煙花之下,山川大地勾勒出奼紫嫣紅的色彩,在陣陣犬吠之中,馬車一路向山上駛去。

  李妍身上放著那把祖傳的長劍,白色的劍鞘上雕刻著八條金色的龍,在最上面那隻龍眼的寶珠里,寫著一個千字。

  這把劍是十幾年前,李清風上京殿試之前,親手交給李妍的。

  除了這把劍,還有整個飛龍山莊。

  李妍掌心輕輕撫過,她撐著熟睡的沈寒舟,目光看向車外無邊的曠野。

  極目遠眺,是無邊的黑夜、暗淡的田野。

  與世隔絕的山坳里,連馬車背後的地平線,都變得模糊不見。

  在小院子裡再一次安頓好沈寒舟,李妍扣上廂房房門,轉身吩咐於北:「派人回山莊,調幾十個人打手來。」

  「啊?」於北愣了下,但也就一瞬間,他拱手點頭,「屬下去辦。」

  見他轉身就走,李妍又喊住他:「你派人暗中保護好秦尚,就明著告訴他是我派來保護他的,千萬別讓他出事,必要的時候,五花大綁抬出來。」

  於北點頭,什麼也沒問。

  李妍看一眼廂房,又望向山崖下的柳河縣。

  一個京官消失不見,飛龍山莊還能撐得住。

  兩三京官都折在青州同一個位置,朝廷必會徹查,剿匪不可避免。

  若走到那一步便是背離初衷,她想保護的人,恐怕一個都護不住。

  第二天,沈寒舟醒來已是正午。

  陽光大好,李妍正坐在院子裡琢磨陳家那邪門的機關。

  她聽著身後木門被推開,傳來沈寒舟的腳步聲。

  李妍已經做好了聽他嘮叨的準備,連狡辯的說詞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可沒成想,什麼聲音也沒有,反倒是一件白色大氅自天而降,蓋在她背後上。

  「山里不比青州,披上。」沈寒舟念叨著在她身邊坐下來。

  他揣著手望著遠處山崖下的柳河縣,許久沒說話。

  這反常的模樣讓李妍心頭咯噔一下。

  她忍不住問:「你……你就沒點想說的?」

  沈寒周悠悠轉臉,面無表情:「說了會聽麼?」

  李妍愣了下。

  「說了會改麼?」沈寒舟挑眉,學著她昨天的樣子,冷笑一聲,「說這麼多次,也沒見你哪次聽啊。」

  李妍無語咂嘴:「哎沈帳房,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特別欠揍?」

  「怎麼。」他得寸進尺,「大小姐自己說的話,用到自己身上就成欠揍了?未免過分了些。」

  「你!」李妍抓起那迴旋鏢,指著他的下顎。

  卻見沈寒舟非但不躲,反而探出腦袋,將下顎直接落在那飛鏢上。

  他眯著眼睛,輕聲問:「我怎樣?」

  那張面頰清風霽月,李妍僵在當場,腦海中直閃過「偉大」二字。

  下一瞬,便覺鼻尖一酸,一股溫熱的液體流淌下來。

  沈寒舟神情微怔,而後肩頭顫抖。

  他艱難憋笑,一本正經摸出張手帕,遞出去的手都在打顫:「看,到底是惹了風寒。」

  李妍下意識伸手摸了下,指尖通紅一片。

  這場面來得太震驚,她腦海里有一根叫理智的弦,嘣一聲斷了。

  她一把扯過沈寒舟手裡的帕子,直接捂著鼻子,先發制人:「你下毒?!」

  三個字,沈寒舟忍不住了,轉過身彎著腰哈哈大笑起來。

  李妍咬牙切齒,手帕狠狠擦一把,起身就要走。

  「別走別走。」她身後,沈寒舟笑言,「有正事要問你。」

  屋檐下,李妍捂著鼻子居高臨下望著他。

  「真有正事。」沈寒舟努力收回笑意,正經道,「昨日那彭興州到底是什麼人?你為什麼直接答應他?他能拿到的線報,於北也行吧?」

  見他是真的問正經事,李妍這才氣呼呼坐下。

  她帕子依然捂著鼻子,想了想才開口:「彭興州是我父親的拜把兄弟。」她道,「他這人以前不這樣,畢竟他是彭家三子,按理說整個山寨斗翻了,應該都輪不到他摻和。」

  「可上蒼不僅有好生之德,還是個好事之徒,偏偏他另外三個兄弟,都極為崇拜權利和欲望。我爹在時,彭家看在他和我爹的關係上,不動他,我爹上京之後,他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李妍望著山崖,「他以為和自己關係最好的二哥,到頭來對他下手最狠,得勢的那天,打斷了他雙腿,將他扔進亂墳崗自生自滅。若非他夫人連夜逃跑,臨死之前叮囑他的兒子務必想辦法找上飛龍山莊,他早就是一具屍體了。」

  李妍還記得那天一身是血的孩子,踉蹌跑進山莊的樣子。

  孩子當時才六歲,手裡緊緊握著李清風在彭家喜宴上,贈給他們夫妻兩人的一對同心玉。

  等李妍慌忙帶人趕過去時,只在亂墳崗里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彭興州,他夫人卻被吊掛在彭家寨外,早已經斷氣。

  「齊鬼醫花了倆月才保住他的命,保不住他的腿。等他醒了之後才終於明白我爹留給他的話。我爹臨行時特意對他說,他做個中庸的人,做個無欲無求,不貪圖那位置的人,是根本不可能保護到自己所珍視的一切的。那之後,他就想明白了,聚集了依然願意跟隨他的部下,從絕境開始,一步一步,重新奪回了那個位置。」

  「如此來說,當有兩命恩情。」沈寒舟支著下顎思索道。

  李妍取下帕子低頭看看,又摸下上唇,確定不再流血,這才搖頭:「可沒有這麼一說,和那些江湖人不一樣,咱們都是匪啊。即便曾經救過他,那也全是過往,認不認,全看他心性。」

  沈寒舟望著她,片刻之後才輕聲說:「無頭屍體、曲樓拋屍、換瓦……」

  「停。」李妍豎起手掌,打斷他的話。

  她抿著嘴:「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寧小花一案到現在,要說誰的嫌疑最大,那必然是彭興州。」

  「他身上的疑點已經多到離譜,所作所為像極了姜太公釣魚。」李妍嘆口氣,指著自己心口,「可我真不想承認,我就是那條願者上鉤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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