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謝玄清，還好你來了

  月色正好，將庭院的石板路照的發白。

  宮女們前後提著宮燈，小心的伴在各位主子身側。

  蘇梨是一個人來的，南桃眼睛腫的厲害，她早打發她去歇息了。

  如今跟在她身後的是個陌生的宮女。

  

  路過拱橋時人群突然擁擠，她肩膀被人撞了一下，還沒穩住身形，就見著前方的汐妃娘娘掉進了湖裡。

  她心裡一緊，果然該來的躲不了！

  蘇梨還來不及細想，自己又被人撞了一下，她順勢跟著一起掉進了水裡。

  橋上頓時驚叫聲連連，眾人亂作一團，宮女們尖叫著大喊道：「不好了！汐妃娘娘落水了！將軍夫人落水了！」

  附近值班的幾個侍衛聞聲連忙趕來，想要上橋過來救人，路卻被亂做一鍋粥的侍女和各家小姐們堵住。

  跟著汐妃一起掉進湖裡的蘇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兩人離得很近，她屏著呼吸將在水中撲騰的汐妃托起。

  趁著頭仰出水面的功夫大聲喊道：「先救娘娘，快！」

  被堵在橋頭的侍衛們反應過來，紛紛跳進湖中過來救人。

  楚依雪和趙巧巧被一堆侍女圍在中間，臉色慘白，兩人都沒料到蘇梨竟然跟著一同落水。

  侍衛們很快救起汐妃，她二人驚醒，慌慌張張的過去接。

  剩下的幾個侍衛想去救蘇梨，被楚依雪一把拉住，厲聲道：「快去幫忙，汐妃娘娘要是有半分閃失，我唯你是問！」

  侍衛嚇的趕緊朝著岸邊跑去。

  一群人圍在被抬上岸的汐妃娘娘身邊，蘇梨在水裡苦苦掙扎著，憋著的那口氣快要散了。

  她不會水，身上被冰冷的湖水刺激的力氣漸小，岸邊有宮女哭著將一條披帛甩向她。

  「夫人，抓住這條披帛，我們拉你上來。」

  也是一個個都嚇傻了。

  蘇梨嗆了口水，那條披帛離她不遠，但她在湖中撲騰著只前進了半米，就再也動彈不得。

  她心裡一慌，左腳的腳腕不知在什麼時候被水草纏住，緊緊的拽著她沉進湖裡。

  岸邊的聲音變得遙遠又嘈雜，她只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像夏天的驚雷一般響的厲害。

  她又嗆了口水，肺部刺的生疼，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謝玄清……

  你安排的人，可要快點到啊……

  她在心底祈禱。

  忽見水中墜落一枚月亮。

  月亮朝她而來。

  指骨分明的手捧起她的臉，薄淡的唇貼上，渡了一口氣過來。

  清冷的光輝被水面攪碎，她閉上眼前，見到的是謝玄清一貫從容的眼中破碎的慌亂。

  耳邊如雷的心跳漸緩。

  還好你來了。

  蘇梨想。

  又救了我一次。

  ……

  謝玄清同皇上下完了一局棋，想起蘇梨走之前說讓他一會兒叫人送件披風給她，她怕冷。

  他估摸著時間，將手中的棋子一擱，起身告辭。

  「謝卿是陪朕下的無聊了麼，何事這麼急著離開？」

  謝玄清接過沈路遞來的一件豆沙色薄披風，淡淡道：「給夫人送件披風，夜裡涼。」

  「哦~」皇上跟著起身，來了興致，笑道：「謝卿成家之後果然變得有所不同，朕都沒想到……」

  「方公公，去取汐妃娘娘的披風來。」

  他吩咐完，活動著手腕朝外走，邊走邊打趣道：「朕今日也學學謝卿寵夫人。」

  只是皇上興致高漲的走到湖邊，沒看到女子們賞月的美好景象，只瞧見了亂作一團的人，湖中還有人在掙扎，他眉眼一跳，頓覺頭疼。

  這後宮女子真是事多！

  謝玄清跟在他身後腳步一頓，目光飛快的在人群里的掠過，沒有找到蘇梨，他少見的有一絲慌張。

  在看清湖中掙扎的人後謝玄清一個箭步飛身而出，躍入湖中，朝著那抹逐漸沉入水中的人影而去。

  水面之下一片靜謐，靜的唯有他自己的心跳聲。

  久違的慌亂和無力感自心中浮現，煎熬的他幾近沸騰。

  兒時的記憶突兀的湧入腦海。

  他出生那天，將星閃爍，人人都道大祁國要添一猛將，又可惜是個天煞孤星命，周圍與他親近的人都活不長久。

  謝玄清聽著這種話長大，心底很不服氣。

  八歲那年他騎馬偷溜出營地玩，撿了只小狼崽回來，毛茸茸的連跑都跑不利索。

  身邊的下人勸他丟了，太小，養不活，又是冬天，營地條件有限。

  他不聽，和那小狼崽兒同吃同睡，硬生生將它從一點點大養到了有成人膝蓋那麼高。

  狼崽兒只親他，成日裡追在他身後跑，謝玄清很是喜歡，還給他取了名字。

  最後剛入春，一次戰略演習，狼崽子追著他去，死在了路上。

  十歲那年他隨雙親入京，與姑母的嫡長子結識，兩個少年郎成了好友，沒多久，這位大他三歲的阿兄不慎墜井死了。

  眾人背地裡都道是他的命格太硬造成的。

  後來，他的雙親死在了戰場上，成為了他戰功上一道華麗的勳章。

  再後來，他愈發冷冽的像一柄淬鍊好的鋒利劍刃，身邊親近的人自然而然就少了。

  有年冬天，一隻皮毛雪白的小奶貓死皮賴臉的蹭著他的腳，跟在他身後祈求收養。

  他狠著心不管，誰知那小傢伙顫顫巍巍的，在雪地里跟著他走完了一整條街。

  謝玄清只得把它揣進了懷裡。

  小傢伙天冷的時候會往他脖子裡鑽，後面也死了，還沒到春天。

  他親手種的花花草草也好，親近的親人朋友也罷，只要他用心些，上天都會把他們從他身邊奪走。

  好似為了印證那句話。

  漸漸的謝玄清不再對任何事物上心。

  娶了蘇梨回來，一開始也只是晾在一旁。

  他以為只要自己不上心，老天爺就不會奪走。

  可他招架不住她的那雙眼睛，一次次的控制不住想與她親近。

  沒想到……

  謝玄清伸出手去，緊緊的抓住了蘇梨的胳膊。

  他一顆心沉入谷底，默默的想，只要她好好活著，從此以後他便克制自己，與她保持距離，只要她日後平安……

  那朵被他緊緊拽在手中的梨花，在水波蕩漾中，緩緩衝他露出了個笑。

  謝玄清。

  還好你來了。

  又救了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