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探靈（八）

  月涼如水，室內一片靜謐。

  「我在看……」楚瀟目光絲毫未變，輕聲道，「那幅畫裡面，是不是有張臉？」

  

  話音未落，她猛然轉頭伸手，掌中金光乍現！

  與此同時，一隻漆黑怪異的爪子也正向她的脖頸處探來！

  楚瀟面色不變，卻也分毫未躲。利爪觸碰到了她的皮膚，下一秒便被猛然亮起的金光灼傷。爪子猛地收回，伴隨著面前黑霧散發出的悽厲吼叫。

  楚瀟手下動作不停，揮手便將那道符紙打了出去，符紙漫入黑霧之中，金光若隱若現地散出，燒得面前的黑霧一陣扭曲，悽厲的吼叫聲更上一層樓。

  一切僅發生在電石火光之間，陸欣然聽到動靜，第一時間便衝到了會客室。只見半空中漂浮著幾張符紙——不，準確地說它們像是貼在了漂浮的什麼東西上面，楚瀟正拿著一個錦囊袋子，口中念念有詞。金光明滅，映出了她眼中的……陸欣然眨了眨眼：他應該沒看錯吧？楚瀟眼中的，好像是興奮？還有點小小的不滿意？

  楚瀟現在確實很興奮：這才是她想像中的守夜該有的樣子。但她同時還有點不滿意：這個鬼好弱，她還沒使出幾招呢，就毫無還手之力了。

  「發生什麼事了？」陸欣然幾步走上前，盯著那團黑霧，「這是什麼東西？」

  楚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見到他腳下的影子後才收回目光，解釋道：「這隻鬼剛用你的聲音試圖搭訕我。」

  陸欣然：？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隨便去搭訕一個正在賞花的女人。」楚瀟手指一攏，黑霧盡數被納入乾坤袋內，符紙在空中無火自燃。只見黑霧嗷嗷亂叫著被吸入了乾坤袋，聲音登時小了下去，楚瀟笑著把袋口繫緊，將乾坤袋拿起來輕輕拍了拍，聲音溫柔，「你說是不是啊？」

  鬼嗷嗷的聲音一下子就停止了，饒是一貫天不怕地不怕的陸欣然也感覺到頭皮一緊。

  瀟將乾坤袋揣好，正色道：「這隻鬼並不是一開始就在這裡的，似乎是我們所有人休息之後出現的，而且不似別墅里原來的鬼一樣只是單純以嚇人為目的，它剛才似乎是想……」楚瀟微微眯眼，「吃了我。」

  陸欣然微微一怔。

  楚瀟又拍了兩下錦囊：「誰指使你來的？」

  袋子裡傳出一陣嗚嗚咽咽的聲音，聽不真切，但也能聽出它語氣里的憤怒和嘲諷。

  楚瀟微微皺眉，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客廳里響起了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

  聲音不大，但是在寂靜的別墅里仍舊令人頭皮發麻，緊接著是一陣衣料摩擦聲和什麼東西落地的悶響。兩人對視一眼，奪門而出。

  借著月光，可以看到有一個人倒在樓梯邊上。楚瀟趕緊過去將她扶起——那人竟然是南楠。

  「南楠？你怎麼樣？」楚瀟低聲喚道。

  南楠雙目緊閉，毫無反應，似乎陷入了昏迷。

  「莫清清？」頭頂傳來陸欣然的聲音，「你怎麼在這裡？」

  楚瀟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只見樓梯最上方赫然站著一個人。

  空曠無人的客廳，樓梯下方暈過去的南楠，以及樓梯上方站得筆直的莫清清……一個想法幾乎是不需要揣摩就立刻從腦子裡蹦了出來。

  「不……不不不不是我……」黑暗中，莫清清顫抖著聲音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嘎吱——」房間門陸陸續續被推開，半夜被吵醒的三人推開房門，便看到了客廳內四人的情況。

  「怎麼了怎麼了？我剛好像聽到有人在尖叫。」陽竹還沒完全清醒，他打了個哈欠，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個手電筒打開。

  長長的光束將整個走廊都照亮，同時將走廊盡頭的莫清清也照亮。

  她的雙眼微微向外凸起，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著，垂在身側的雙手死死地捏著衣服下擺，被強光驀地一照，下意識地就像往後縮到黑暗裡去。但她只是微微動了一瞬，然後緩緩、緩緩偏過頭，朝著光線射來的地方看去。

  莫清清一張臉上滿是驚恐，肌膚白得像紙一般，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離，只剩下一具失去了生命的空殼。陽竹被她這像鬼一般的臉色驚呆了，忍不住手一抖，手電筒啪嗒一聲摔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程清和鄧子穆已經幾步走到了欄杆邊向下張望，鄧子穆愣了一下，問道：「那是……南楠嗎？她怎麼了？！」

  不知道是哪兩個字觸動了莫清清脆弱的神經，她忽然尖叫一聲，抱頭哭喊道：「啊！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什麼都沒幹，是我，就是我……不是我！」

  「噗通-」莫清清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

  月黑風高夜，所有嘉賓齊聚別墅客廳，所有的光線來源均有陽竹那個小小的手電筒提供。

  莫清清和南楠分別躺在沙發上，眾人圍在她們身側。

  楚瀟伸手置於南楠額頭上，看了一會兒，又緩緩將手挪到她的雙肩，瞳色愈發深邃。

  過了片刻，楚瀟眉毛一擰，收回手道：「南楠的肩燈滅了一盞。」

  鄧子穆：「肩燈？」

  「人身上有三把火，頭頂一把，左右肩頭各一把。這三把火是靈光，與人的精神狀態和生命狀態都息息相關。有這三把火護著，邪祟才不會近身。南楠的肩燈滅了一盞，所以才昏死過去。」

  鄧子穆的臉色白了幾分：「那……那怎麼辦？南楠她還能醒過來嗎？」

  楚瀟點頭：「可以的，只需要靜養，好好調理，等肩燈重新燃起就沒事了。不過……」她話音微沉，「肩燈滅了可不是什么小事，一般的鬼沒有這麼厲害。別墅里一定是出現了新的更強的鬼。」

  「此事非同小可，大家一定要當心，我給的護身符最好去哪都要貼身攜帶，」楚瀟叮囑道，「一旦三把火全都熄滅，那麼誰來了都救不了你們。」

  眾人神情一震，連忙應下。

  程清在一旁，小聲開口：「那個，大家，其實我有一個想法……」

  「之前楚大師也說了，我們睡之前這個別墅里的鬼都被她抓光了，現在又出現了兩隻，其中一個似乎還很強，實在是太奇怪了。不管怎樣，以錄節目的名義將我們安置在這幢奇怪的別墅里，還不配備任何安保措施的節目組……」他吞了吞叩首，「難道、就沒有、一點點的別有用心嗎？」

  空氣中瀰漫開一片沉默。

  這算是對程清說的話的默許——其實大家之前也有這個推測，不過誰都不願意繼續往深處想，畢竟這意味著，這趟旅程一開始就不懷好意。他們孤立無援，周圍危機四伏，不僅有明面上的，還有暗地裡不知道懷揣著何種居心的人。

  這個猜測太壓抑也太悲觀了。

  楚瀟察覺到氣氛逐漸變得凝重，她思索了一番，出聲拉回眾人的思緒：「這個猜測有道理，不過具體情況還得等南楠醒來再詢問一下，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讓肩燈熄滅……」

  陸欣然：「那莫清清怎麼也暈了？」

  「我看看。」楚瀟這才有時間關注莫清清的情況，只是隨意到了一眼，面色立刻沉了下去，「她身上有陰氣。」

  楚瀟嚴肅地將莫清清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取出一張驅陰符放在她身上，開口道：「她的左肩肩燈也熄滅了。此燈滅意味著陽氣不足，人心氣虛弱，易招邪祟，尤其是在受到驚嚇時，神魂的震盪更加明顯，所以我推測……」

  「有鬼趁著她陽氣虛弱的時候上了她的身。」

  周圍響起幾聲小小的倒抽涼氣的聲音，陸欣然抿唇，非常不爽地「嘖」了一聲。

  楚瀟揉揉太陽穴，有些無奈道：「也不知道這兩個姑娘半夜跑出來幹什麼，而且也不帶我給的護身符。」

  這一切還是得等兩人醒來再商量。

  不過楚瀟也沒什麼讓兩人早點醒來的法子，只得死馬當活馬醫，給她們貼上幾張驅陰符和清心符，至於何時醒來，全看天意。

  眾人心思各異，又在客廳內圍著坐了一會兒。陽竹等著等著，困意上涌，上下眼皮直打顫。

  就在他快要睡過去的時候，鄧子穆突然小聲道：「南楠醒了！」

  陽竹立刻掙扎著掀開眼皮坐起身，只見楚瀟俯身撐著南楠坐起，柔聲道：「你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南楠還未完全清醒，只是迷迷糊糊地借著楚瀟的力坐起來，靠在沙發上，視線從面前同伴們一張張焦急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了另一張沙發上的莫清清身上——猛地就清醒了！

  「啊啊啊啊，她，她——」南楠條件反射地揪住楚瀟的胳膊，「我……她，清清她，可怕，很可怕！！」

  「嗯嗯，我知道。放心吧，現在她身上的邪祟已經不見了。而且我們都在呢，你不會有危險的。」楚瀟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趁機又貼上了一張清心符，「你先冷靜一會兒……然後能不能告訴我，你暈過去之前發生了什麼？」

  南楠看看莫清清，又看看楚瀟，仍舊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氣。

  她似乎完全沒聽到楚瀟說了什麼，獨自怔愣了一會兒，驀地一行淚順著臉頰流下：「好……好可怕，我不想拍了，讓我回家……讓我回家！我想回家……我要離開這裡，嗚嗚嗚……」

  南楠重壓之下吐露的話語，不知道也是在場多少人的心聲。眾人緘默不語，一股沉默蔓延開來，大廳里只迴蕩著南楠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壓抑、凝重，這股氣氛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存在，只不過後來被稍稍隱藏起了一些，瀕臨警戒線的情緒，只需要一個鉤子便可以盡數引出。

  也是因為有楚瀟在，他們的任務輕鬆完成，他們在這裡度過的第一天白天甚至還是有些輕鬆的。那時候，這種平靜的假象還可以用來粉飾太平。不過到了晚上，到了剛才，親眼看到同伴昏迷不醒，親眼直面恐怖的事情，甚至……

  或許，可能，生命會受到威脅。

  所以，他們好不容易建起來的心理防線便被輕而易舉地摧垮了。

  楚瀟知道個中緣由，但她沒想到群體感染的力量能有這麼強，就連陽竹都露出了一絲難過。

  解決不了所有人，就先解決源頭。

  「回家，好，我們都會平安回家。」楚瀟說道，「實不相瞞，我一開始就是覺得這個節目不太對勁，所以親自來看看。在此之前我做了很多準備工作，相信我，我能保證所有人的安全，我能讓每個人都平平安安地回家。」

  「今天晚上的事情是我的失誤，我很抱歉，我保證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楚瀟舉起四指發誓道，「當然了，你們也要聽我的話，不要把我給的護身符摘下來。」

  聽到「護身符」三個字，南楠眼中逐漸有了焦距，她的情緒漸漸穩定，呆呆地盯著楚瀟的臉不知在想些什麼，突然疾聲道：「護身符！我想起來了……在我的外套里，我沒有拿出來，睡前我脫下外套放在了箱子上。」

  「這就對了，我的護身符別的不說，驅邪避陰，不讓鬼物近身還是能做到的。」楚瀟沒有責怪，依舊溫柔地叮囑，「下次記得不要離身太遠或者離身太久。」

  「現在能相信我了麼？我會保護你。沒事的，什麼事都沒有。不要垂頭喪氣，不要愁眉苦臉，也不要難受啦。」

  南楠愣愣地看著楚瀟的臉，內心一時間百感交集，紛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最後被她明顯感受到的居然是——羞愧。

  同為女孩子，對方甚至還比自己小兩歲，就有能力保護所有人，還能時刻保持沉著冷靜。

  反觀自己呢，弱得不行，輕而易舉地便情緒崩潰，實在是太丟臉了。

  越是這樣想著，南楠就越佩服楚瀟，也想儘自己所能，為楚瀟，為大家提供一點幫助。

  她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氣：「瀟瀟，你剛才是想問我暈過去之前都看到了什麼嗎？」

  沒想到南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拾好情緒，楚瀟一愣，猶豫道：「不著急，如果你覺得害怕，晚點再去想也沒關係。」

  「沒事，我記得很清楚。」南楠頓了頓，道，「我看到清清突然對我笑了，那個笑容非常詭異，不像是我認識的她……不對，這不像是一個正常人的笑容！」

  「然後……她突然伸手將我推下了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