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浴火（五）

  「看樣子他已經在這裡停留了許久，就連神智都快要消磨殆盡了，」楚瀟揭下它身上的符咒，感慨道，「你別說，長得還算眉清目秀。」

  接觸到符紙的一瞬間，男鬼皮膚上駭人的黑斑便層層剝落，露出了原本完好無損的皮膚。

  隨著楚瀟舉著手機走近，它的容貌逐漸清晰地呈現在屏幕中。

  【欸等一下，我怎麼瞧著有點眼熟？】

  【我覺得一隻鬼眼熟，我是不是瘋了？】

  【彈幕怎麼這麼多人覺得眼熟啊，你們不會都認識他吧？】

  【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之前那個消防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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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上過新聞的！】

  【對對對，為了救人犧牲了，我爸當時非拉著我看那個新聞，還對我好一通教育。】

  【我靠靠靠，主播現在不會是在花園小區吧？我之前是那個小區的住戶！那天有棟居民樓起火了，當時小區外面全是警車和消防車，聽說還有個孩子在裡面，有個消防員頭也不回地就衝進去了！我當時就站在人群里，看到了他的臉，好像就是這隻鬼！】

  疑似當時在場知情人士的發言立刻引起了彈幕的關注。

  【臥槽臥槽，主播快看彈幕！】

  【快看彈幕！看這個人！！】

  【啊啊啊啊急死我了！】

  滿屏的彈幕都在呼喚楚瀟，終於被陽竹發現。

  陽竹將手機伸到楚瀟眼前，道：「楚大佬，你看看這個。」

  那條彈幕早就飄過去了，不少水友們自覺將那條彈幕複製轉發，一時間滿屏都是相同的欄位。

  楚瀟快速瀏覽完，開口道：「這位……熱心網友，能詳細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你也看到了，這個鬼精神狀態有些不穩定，不太好問話。」

  彈幕瞬間沉寂了下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靜靜等待著。

  隔了一會兒，那個用戶再次發出幾條長長的彈幕。

  【我家的那棟樓和失火的那棟離得不近，等我媽進來通知我說隔壁3幢著火，我著急忙慌跑出去看的時候，火已經很大了。】

  【當時那個場面真是兇險萬分！我們圍觀群眾里也有幫著抬擔架救人的，那時有兩個消防員架著一個腿上有傷的女人走出來，急急忙忙地匯報說，二樓那家住戶還有個孩子沒救出來……】

  【那個消防員一聽，也不管火勢多大，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後面也有幾個人想跟進去，但是在他衝進去之後，樓梯大門就被燒塌，將進去的路堵死了。】

  【……後來，那棟居民樓里的所有人都獲救了，但是這個消防員卻再也沒出來。之後再看到他就是在新聞上了。聽說在他救那個小孩子的時候，有個門框突然倒了下來，情急之下他將小孩子推了出去，自己卻被掉下來的木頭狠狠砸到了。】

  【等到救援人員清理掉堵住大門口的障礙物，再進去的時候，那個消防員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徵。小孩子因為被他推開而沒有被砸到，於是一直撐到了後續救援的到來。】

  一條條彈幕一次飄過屏幕上方，楚瀟看著看著，面色逐漸嚴肅起來。

  冰冷的文字連成一氣，拼湊出來的故事卻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直扎得人眼睛生疼。

  游蔡也湊到楚瀟手機前看見了全部彈幕，他呆滯地定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

  等最後一條彈幕飄過，屏幕上方一片空空蕩蕩。

  人們于震驚中保持緘默，於緘默中締結莊嚴。

  終於，第一條彈幕出現打破了莊嚴的沉寂。

  【致敬英雄。】

  仿佛受了啟發一般，又有零星兩三條彈幕跟著冒出。

  【致敬英雄。】

  【致敬英雄。】

  【致敬英雄。】

  ……

  越來越多的彈幕逐漸匯入，屏幕之上整整齊齊的四個字一片片划過，彈幕的數量還在增加、增加，似乎要將整個屏幕填滿。

  沒有人說別的話，也沒有人發出不同的聲音。

  五湖四海的人們，不知隔了多遠的距離，不知跨越了多少時間。

  近乎複製粘貼的方式，自發地打出這四個字，人們以他們的方式傳遞對英雄的哀悼和崇敬。

  通過一根又一根網線，匯聚在了這個小小的直播間。

  楚瀟拿起手機，也慎重地敲下幾個字：【致敬英雄。】

  「我找到了。」一旁沉默許久的游蔡忽然出聲。

  視線凝在手機界面上的新聞好幾秒後，他將手機翻轉過來，遞到鏡頭底下，以便讓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去年的三月份，花園小區3幢居民樓起火，一名消防員不幸殉職。」

  游蔡抿了抿唇：「他的名字，叫李元辰。」

  致敬，我的朋友。他想。

  今天所有人都會記住你的名字。

  ……

  「我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外面的牆壁似乎重新刷過漆，但是樓道內部卻裝修得很隨意，牆根處還殘留了不少漆黑的痕跡，像是火燒過留下的痕跡。」楚瀟沉吟了一下，「這棟居民樓應該是失火之後廢棄了一段時間，然後重新裝修，對外出租。」

  「他不幸在此處殉職，死後怨氣徘徊久久不散，使之成為了地縛靈。」楚瀟伸手一拍男鬼的肩膀，「是吧，李元辰？」

  挨了楚瀟一掌，李元辰終於緩緩抬頭。

  「……你知道我？」他訥訥開口，無意識地重複著之前的話語，「你們怎麼還在這裡？跑啊，快要，馬上就要著火了。」

  「……李元辰，你看看這裡……」游蔡上前幾步想要抓住他的肩膀，雙手卻徒勞地穿透了它的魂體。

  他怔了一下，隨即自然地舉起雙手，指向自己的家，旋身掃過一圈。

  「你看，火災已經結束了，現在這裡已經重新裝修過了，變成了我的家，看，這都是我新買的家具。這裡還有煙霧報警器……現在很多家具都有做防火措施，不會再重蹈覆轍。」

  「悲劇過去，噩夢已經結束了。」

  李元辰恍若未聞，只是扭頭看著他，漆黑的眼睛裡流露出幾分哀傷。

  「你們要跑出去，快點跑出去，我救不了你，救不了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