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念之差（七）

  楚瀟反應過來，張元國的這種坦蕩與毫不掩飾，並不是想打消她的懷疑。

  

  只是因為，他似乎真的覺得自己做的沒有什麼不對。

  「她和你有仇？你幹嘛好端端的嚇她啊！」許言怒道。

  「仇？當然有仇！」張元國的聲音也更大了，「她舉報了我們種的東西，斷了我的財路，我只不過是小小嚇了她一下，這怎麼了？！」

  「你！」許言被張元國蠻不講理的強硬態度堵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那是毒品你知不知道？犯法的！」

  張元國滿不在乎道：「我才不管！這女人斷了我財路，該死！」

  「詳細說一下你那天晚上作案的經過。」

  楚瀟冷不丁在一旁開口。

  張元國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眼中浮現出顯而易見的輕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們和那個賤女人一樣，都是一夥兒的！」

  「……」楚瀟默了默，頗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怎麼今天一個個都這麼不配合呢？」

  張元國瞧著他，就差把「來打我呀」四個大字囂張地寫在臉上。

  忽然，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了幽藍的火光。

  楚瀟隨手把火一丟，燒掉了路邊的一棵樹，滿意地看到張元國臉上浮現的驚恐。

  她一指被燒得灰都不剩的那棵樹，明晃晃地威脅道：「再不好好配合，這就是下場，明白了嗎？」

  張元國瞪著眼睛，點頭如搗蒜。

  能用武力解決的事情，還是少動口吧。

  楚瀟滿意地點點頭：「交代一下吧。」

  「我……」張元國吞了吞口水，默默遠離了楚瀟幾步。

  「那天我知道這臭娘們……」接收到楚瀟刀子般的視線，張元國渾身一抖，連忙改口道，「方記者！我知道方記者今天回來村里吃飯。那天晚上我在散步，剛好碰見方記者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我猜到她是準備開車回家……」

  「之前這臭……方記者來我家的時候，就被小財嚇了一跳！她也說過她怕貓。所以當時我就起了報復的心思，躲在路口的灌木後面，等方記者經過的故意把小財放了出去……當時看她被嚇得不行那個樣子，我只覺得很爽快……」

  「我就嚇了她一下而已！」張元國強調道，「她不小心死了，可跟我沒有任何關係啊！」

  楚瀟：「那你有注意到，她被嚇了一跳之後，驚慌失措之下往哪條路走了嗎？」

  張元國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跟著楚瀟的思路想下去，倏然間，面色一沉。

  楚瀟看在眼裡，心中猜測被證實，冷聲道：「看來你也想到了，關於方青翠的死，你也出了一份力啊。」

  「你放屁！」

  事關人命，張元國也顧不得害怕了：「她自己不經嚇走錯了路，和我有什麼關係！再說了，修路的那塊地方，不是一般都會放路障嗎？！她一個沒看到不小心掉下去，還怪到我頭上了！」

  「路障？」楚瀟也想到了這裡，看向方青翠，「你當時沒看到路障嗎？」

  「有點忘記了……」方青翠皺緊了眉頭，「我當時沒意識到自己走錯了路，突然就腳下一空……當時好像，並沒看到有攔路的路障……」

  張元國嗤笑一聲：「誰知道你是不是當時腦子不清楚記錯了……」

  這件事需要證實。

  「之前負責這條路的施工隊是……」

  楚瀟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元國積極地打斷：「我知道我知道！施工隊隊長是莊靠他兒子莊譜。而且我還聽他們說……」

  張元國壓低了聲音：「莊老頭瞧見那路障稀奇地很！想要把公財占為私有！莊譜還真給他爹弄了好幾個來……」

  「你在什麼時候聽說的？」許言皺眉。

  莊譜搬走路障那天，會正好是方青翠出事的那天嗎？

  「就在這臭女人出事後沒幾天，」張元國怪笑一聲，「莊老頭在那吹噓自己兒子多麼多麼厲害呢！說是不管自己想要什麼他都能弄來……」

  問話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楚瀟請老鬼將張元國送回去，再將莊譜的生魂引來。

  張元國臨走的時候還在叫囂著：「是莊譜有罪！他害死了方青翠！」

  ……但是，張元國就是無辜的嗎？

  ……

  莊譜來了。他慫的很快，幾乎是一見到方青翠就抖成了篩子：「對，對不起！！」

  「我沒想害你的！我只是想著，反正村里人都熟悉這條路，只是一個晚上不放路障而已，明天我就重新補上，不會出什麼事的。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會不小心掉下去啊！早知道會這樣，再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偷了！」

  看樣子，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一念之差，到底造成了什麼後果。

  莊譜的懺悔可以說是真情實意了。楚瀟面色未變，微微壓低了聲音：「世上沒有早知道。」

  莊譜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顫抖：「對不起，別殺我，對不起，別殺我……」

  「我沒想殺你。」

  方青翠抿了抿唇：「謝謝你，楚姑娘，送他回去吧。」

  她生前為了許許多多像綠江村一樣的村莊奔波，死後也不願意傷害任何人。

  儘管她的善意最終還是被辜負了。

  事情到了這裡已經很清楚了。村長高大海見方青翠年輕貌美起了歹心，試圖給她下藥。然而開車來的方青翠拒絕了喝酒，因此只中了少量的藥，雖然不足以讓她昏迷，但足以模糊她的意識。

  接下來，張元國躲在暗處故意放貓嚇唬方青翠。當時是夜晚，天生昏暗，方青翠又意識昏沉，猛然受驚之下，慌不擇路，跑向了正在修建的那條路。

  而攔在修建處的路障卻被莊譜私吞，搬回來家裡。沒有路障的警示，終至方青翠不小心踩空，葬身山崖。

  在這個看似烏龍的案件中，他們每個人都占據了一個環節。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不過是釋放了一些小小的惡意，與方青翠的死都沒有關係。

  然而，悲劇就是發生了。

  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永遠地葬送在了大山深處，而造成悲劇的原因，有時就是因為許許多多人的

  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