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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杜鵑啼血

2024-10-07 09:12:43 作者: 碎紅豆

  梁秋時淡淡點了點頭,問候道:「今日父親的私人醫生,可有過來診治?」

  僕婦抄著手、低下頭,囁喏道:「小姐,醫生沒來。」

  梁秋時便忽地發了脾氣:「這般玩忽職守,那以後都不用來了,梁家不養閒人。」

  

  僕婦愈發唯唯諾諾,從前在大小姐跟前作威作福,現在梁家徹底變天,連聲大氣也不敢喘。

  「我自己就是醫生,有什麼必要讓旁人問診。」

  梁秋時早知他們擅長表演川劇變臉,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

  說完,叫心腹丫鬟取了筆墨紙硯來,寫下了會致使人昏昏沉沉的藥物。短期服用,昏睡不醒。長期服用,慢性中毒。

  若父親只是阻止她嫁給宋郁文,她還能講孝道;可父親逼她嫁給老男人當姨太太,她跟梁幸儒就已成了陌生人;當父親一次次想置她於死地,讓她祠堂在生不如死,她便只想反擊了。

  僕婦眼尾掃了一眼藥方,立即收回目光,沒有多管閒事,本身又看不懂。就像梁秋時每次被為難,她也從沒多管閒事一樣。

  傅緒書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佳肴,聽見小姑娘發號施令,還真有那麼幾分像模像樣。

  只在她羸弱的時候保護,見她能獨當一面,自是欣慰。不插手,給她鍛鍊的機會,但永遠替她善後。

  廣播裡,已經放完了匪敵與己方各自的策反和綢繆。

  傅緒書手裡握著刀叉,將切好的牛排端到她跟前,又開始替她拌沙拉。

  「不知你吃不吃的慣西餐,到了海島後,倒是得入鄉隨俗。」

  「我本來就長了個華夏胃,是你不肯讓我喝粥吃醃菜。」梁秋時用叉子在牛排上戳了兩戳,胃口全無。

  「晚清留下來的吃食,都是糟粕,能有什麼好東西?你要習慣。就像習慣我,別留戀從前了。」傅緒書拌好了沙拉,遞到她跟前。

  自己倒是也沒開小灶,跟她吃一樣的白人飯。

  梁秋時偶爾吃一次奶酪三明治,可以嘗個新鮮,經年累月的吃,只覺得反胃。

  「你是越來越霸道了。自從我父親退隱,你手握大權,就愈發說一不二,漸漸有了決策者的威嚴。」

  梁秋時不知從何時開始,學來的逆來順受。用叉子叉起一小塊牛排,食之無味地咀嚼了起來。

  對他是感激更多,還是摻雜了許多同情。

  身體很誠實,嘴上還是不服氣:「晚清留下來的不好,那華夏八大菜系,川菜、魯菜、淮揚菜、粵菜、浙江菜、閩菜、湘菜、徽菜。難道都是糟粕?又不是雇不起廚子。天天還吃糠咽菜。還不如我自己做。」

  「你不是要發揚艱苦奮鬥精神?」傅緒書頭也不抬道。

  倒是將奴役廚子當成理所當然的事,還隨便掛在嘴邊了。

  「我這不是跟你近墨者黑?」梁秋時嘴皮子也不是吃素的。

  傅緒書不再跟她鬥嘴,實在廣播電台里的內容,讓他心梗。

  「都是一幫什麼酒囊飯袋,打仗打不過匪敵,嘴炮也干不過匪敵。讓一群飯都吃不飽的人,懟的啞口無言。」

  梁秋時見他真動了怒,「嗐」了一聲,繼續道:「好啦,吃飯要保持心情愉悅,不然對胃不好。廣播員沒做好功課,下次多多培訓就是。」

  梁秋時沒敢說,就是因為大陸做的好,才能言之有物的宣傳。窮只是一時的,就像海島的繁華,也是海市蜃樓。

  「我廢物,底下也領著一群廢物。」傅緒書將刀叉扔掉,牛奶杯重重一磕,將頭深深埋下。

  他已經為那一場場戰役竭盡全力了,可依舊擋不住失敗後的自責。有時午夜夢回,經歷一夜那些雪城亡魂的糾纏,他甚至覺得,昔日死在戰俘營,反倒是種解脫。現在在海島金風玉露,怎對得起那萬萬冤魂。

  「他們願意投降匪敵就匪敵吧,是我沒照顧好他們,他們的家在大陸,親人也在大陸。只是希望匪敵的決策者,在老邁昏聵的時候,別清剿折磨他們。能善終,便是造化。」

  梁秋時伸出手,握在他的手背上,想給他更多溫暖、力量和支撐。

  不多時,電台里是匪敵的私密內容,這是不對海島開放的,但海島的高級工程師,早已破解了對方內部電台,偶爾還能收聽到一些。多數時候受干擾,便聽不到分毫,只有滋啦滋啦的電流聲。

  「電台關了吧。緒書,你需要休息,你太累了。我父親在位時,也不會凡事親力親為,而是將權力分散下去。雖然後面可能尾大不掉,但不必自己夙興夜寐。你亦然,我相信你的御人能力,必定比他強,畢竟千軍萬馬你都帶過。別把自己累壞了。」

  從前傅緒書想過謀權篡位,但硬碰硬傷亡太大、成功的機率太小。這回不戰而屈人之兵,架空總裁,曲線救國,成果還不錯。

  這是天時地利人和,也是他跟小公主共同的勝利果實。

  僕婦正欲關閉電台,就聽見那頭傳來好似遠古的聲音:「囯防布長、副主熙、君委主熙、元帥、宋郁文將軍,在清早槍傷發作,昏迷不醒,已準備二度送往蘇聯養病。」

  梁秋時瞳孔一震,後面廣播員說的,她一句也沒聽進去。

  迅速低頭掩飾失態,可眼眶紅了,還是騙不了人。

  這是來自深海的詛咒嗎。

  傅緒書只覺自己快被她搞瘋了,也顧不上什麼姿態,在她面前總像個孩子,而不是成熟的領袖。

  「梁秋時,你要離開我?」

  她別過頭去,吸了吸鼻子。

  「現在國際形勢多緊張,你並非不知道。你敢飛機落地,他們就能將你下獄。你是什麼?匪敵的高級長官妻子。」傅緒書的警告字字泣血。

  「昨天,我看見有燕子落在我窗前,死了。我想那是他。我愛了他一場,我連尊嚴、信仰、性命都可以給他,我想見他最後一面。他可能要不行了。若我不能見他最後一面,他死不瞑目,我不甘心啊。」梁秋時起初還是小聲抽泣,而後就是放聲大哭。

  「他的身體我知道,我給他開的那些藥,都是終止疼痛,但不能延緩生命。我算了算日子,他大限將近,八成就是這幾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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