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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害怕孤獨,渴望溫暖

2024-10-07 09:11:33 作者: 碎紅豆

  傅緒書的親兵左右為難之際,進一步萬丈深淵,退一步也是溝壑縱橫。梁秋時已坐上了回梁公館的汽車,心中一直隱隱忐忑,心跳如鼓。

  不知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麼,父親的殺威棒、繼母的落井下石、還是繼妹的譏諷謾罵。

  明明這些都受過,怎還未鍛鍊出強大的心性,能夠盡數屏蔽。依舊猶如芒刺在背,如臨深淵。

  天邊泛起魚肚白,街上遊人如織,這帶了點異域風情的小島,繁華程度絲毫不遜色於江南,倒是讓她有幾分意外。

  她想逃,此刻卻只能硬著頭皮承擔。

  她後悔,不是後悔給宋郁文的城防圖,而是自己當初不該回江南。已經吃過一次虧,怎還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是父親過於慈愛,還是繼母溫良賢淑。可那時候是同傅緒書一起,也許,她該離開傅緒書吧。

  她渴望溫暖,害怕一個人,又沒勇氣承擔如今的結果。

  如果留在大陸,處境未必比現在艱難。

  宋郁文,總該會護著她零星半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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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沒有如果,她也不能留在大陸,在宋郁文身邊。她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的自制力,她不想成為自己最討厭的人,人人唾棄的外室。

  汽車平穩行駛在沙土地上,還未到梁公館,就見周遭圍攏越來越多的人。

  他們面目猙獰,群情激憤,口中喊道:「梁秋時!狗漢奸!滾出海島!人民戰犯!叛徒!奴隸!妓女!」

  太多污穢不堪的話,難以入耳,她卻不得不聽。

  直到人圍過來的愈發多了,梁公館的司機不得不減速,免了衝撞人群,鬧出人命。

  群眾的謾罵,梁秋時不能捂著耳朵,他們仍舊嫌動嘴皮子不足以平民憤。人群里,不知是誰朝她扔了一個臭雞蛋,好在有車窗的阻隔,雞蛋在車身碎開,青黃一片、黏糊糊的落在地上。

  梁秋時無動於衷的反應,再次激怒了大眾。在領頭人高聲喊了一句口號「打倒漢奸走狗」,宛如平地一聲驚雷,群眾訓練有素地、整齊劃一如潮水般涌過來,將仇恨的火焰點燃。

  人群中,有百姓、有工人、有學生,開始利用手中的東西,不顧一切砸向汽車。

  起初用手肘砸,而後用頭撞,手上有東西的,就拎起鋤頭、鐵鎬錘。

  梁秋時始終抿著唇,低頭看向不知名的一角,目光空洞。心想自己今日是要死在這了,不必回梁公館生不如死,倒也是種解脫。

  是她罪有應得,她不怪任何人。

  打從決定為宋郁文效力時,就得想到有今天這樣的結果。她不能既要又要。

  負責來接她回家的,都是梁夫人派過來的人,自然沒人會向著這位大小姐。

  原本想看熱鬧,回去再向總裁夫人邀功,眼見情景就要失控,恐城門失火,殃及自己這條池魚。

  回頭朝梁秋時埋怨了一句:「大小姐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嗎?您可真沉得住氣,不愧是在匪敵身邊薰陶過的人。但你好歹為我們想想,你若是當縮頭烏龜,咱們今兒誰都走不了,可能都得死在這。你當初通風報信的勇氣呢?總不能有好事就想著匪敵,壞事就連累我們吧!」

  梁秋時臉色鐵青,自覺語言都是蒼白的。

  她將手放在車門上,道:「抱歉,讓你們受我牽連,險些傷到。我這就下車去,接受大家謾罵、毆打、砍殺。待會兒,我把人引開一些,你們就找機會開車離開。」

  「不必管我。」說完又在心底自嘲,誰會管她呢。

  她語氣軟軟的,實看不出裡面有委屈、亦或憤怒、不滿的情緒。

  跟梁公館下人熟悉的,那個跋扈的二小姐、嬌縱的三小姐截然不同,大小姐閱盡千帆,看多了風浪,只剩下波瀾不驚。

  「算了!且慢!」

  眼見梁秋時握著把手,正欲推開門,還是攔了下來:「老夫人……不是,老爺讓我們帶您回去,若您半路出了什麼事,我們沒法交代。」

  梁秋時明白了,讓她死,反倒是便宜了她。

  梁家人是要讓她好好活著,然後生不如死,才能贖清她的罪孽。

  副駕駛座上樑幸儒的警衛員,猛然間拉開車門,又迅速關上。

  若非群眾的注意力都在車后座,他還不能輕而易舉地下車。

  那些討說法的人聽見這邊的動靜,作勢就要衝過來,警衛員拔出槍,便朝天開了一槍。

  叫嚷聲瞬間安靜了下來,警衛員繼續道:「總裁必定秉公處理,絕無偏袒。若真黑白不分,當初就將大小姐直接送去國外,不成嗎?既帶了她回來,就是要給大家一個說法。還請大家稍安勿躁,等總裁審問過後,要殺要剮,一定會給大家公示結果。你們不信大小姐,還不信總裁嗎?」

  人群中,傳來婦人低低的哭泣聲:「都是因為她,讓我丈夫死在了中原戰場上,永遠回不來了。」

  接著,是一孩童尖銳的稚子聲響:「你賠我娘親和姐妹!如果不是因為你打了敗仗,我們被迫舉家逃難,娘親怎會在逃跑時走失!」

  大家衝著梁秋時一句接著一句,數落開來,卻是不得不給她讓出一條道來。

  至於是宋郁文戰無不勝,還是她們的男人無能,便不在她們考慮範圍之內了。

  如果能為難一個弱勢群體的女人,還是近在眼前的活體移動靶子,誰願意承認敵人攻無不克,家眷無能。

  梁家的下人都這般說了,人群只得散開一道縫隙,為了自己下半生的平靜日子,忌憚梁幸儒軍機處的心狠手辣,誰都不敢繼續胡攪蠻纏,跟皇上作對。免得夜深人靜,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套了麻袋,一刀一刀被凌遲。

  警衛員重新坐上汽車,梁秋時終於肯轉頭悲憫地看著那群人,一個將頭磕破,也沒砸碎軍用防彈玻璃的人,被人流衝散,悻悻離去。

  但被磕破的額頭,還是使血跡留在了玻璃上面,梁秋時伏在車窗上,靠近那血跡,「呵」了一口哈氣,拼命想擦去那血跡,可是怎麼都蹭不掉。

  她終究不再抱什麼希望繼續嘗試,只餘一句輕嘆:「歷史的車輪滾滾碾過,我們都是塵埃罷了。」

  梁公館的司機只覺得小姐是瘋了,血跡在外面,她在裡面,如何能擦得動。

  一路經過,有發生踩踏事件後,被推搡、擁擠、踩倒的路人。

  他們真的值得嗎,是為了什麼呢。梁秋時不知道,只是心生悲憫,忘了自己方才差點被他們吞吃了。

  尤其汽車駛過,車窗外的一群人發出被擠後的嗚咽,眼睜睜看著一個孩童被推倒,隨後一個穿西裝的男人,皮鞋踩了上去。

  她無能為力,只是目光愈發空洞。

  直到汽車轉了個彎,入眼終於看見了梁公館,對她來說卻不是家,而是十八層阿鼻地獄。

  若是傅緒書在,還能護著她一二。可她對他沒有服侍、體貼、關心,不給他名分,他憑什麼庇護她,哪怕有這份能力。

  梁秋時放棄了幻想,想到方才被圍追堵截的一幕,想來還是父親縱容的。不然那些人,如何也不敢對長公主造次。

  躲不過去,便準備一隻腳邁下車。只她的碎花鞋還未接觸到地面,車門在打開之前,車窗就被人用槍托砸碎了。

  她本能別過頭去,還是被碎玻璃糊了一脖頸,有些漏進領口,頃刻間劃破了吹彈可破的如玉肌腹。

  有血蜿蜒而下,她顧不得疼,用帕子按住傷口,謾罵聲繼續灌入耳中:

  「臭表子!叫花子!窯姐兒!人盡可夫!」

  梁秋時低著頭,預備下車,不知從何處衝過來的人,開始對她進行撕打。

  拉扯中,衣裳被扯破,露出裡面的寢衣。

  疼痛陣陣襲來,比如身體上的凌遲,更多的是人格上的羞辱。

  不知多時,明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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