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可敬的對手
2024-10-07 09:09:26
作者: 碎紅豆
「你的事,是我不能知道嗎?」就像她當日逼婚,他便三緘其口。
這次問他近況,他也同樣閉口不答。
「如果不方便說,我就不問了。」
「我對你,何時有過保留?」沒什麼不能說的。
宋郁文頓了頓,只是覺得有幾分無從談起。
「那日你離開前,傅緒書曾朝我開了一槍。不怪你父親沒有防備,我一向謹小慎微,還是百密一疏。戰士們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只想殺了他,忘了將他搜身、繳下武器。」
梁秋時靜靜聽著,無意識填了一句:「即便你當時搜過身,他若想暗殺,也會往別處藏軟劍和刀子。他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即便藏不了致命的武器,路邊的石塊、滾落的樹樁,都能成為他赤身肉搏的工具。
宋郁文愣了愣,他倒是不知,從何時起,傅緒書在她眼裡這般光輝起來。
也許,他這位可敬的對手,一直都優秀吧。而梁秋時不傻,自然也有正常欣賞美的眼光。
「後來,我就被送去蘇聯養病。」
「做手術很痛吧?」梁秋時問。
「是。為了不傷到神經,我沒有打麻藥,生生捱著。原本以為疼的習慣了,以後就有了勇氣。可依舊不能適應,每次都像上刑一般。盼著早點結束,也希望下次不要開始。我想我不是個堅強的人,遠比不上那些意志力頑強的同志。」宋郁文素來對自己要求高,倒是聽得梁秋時心驚肉跳。
在他這樣的人眼裡,忍不了肉體上的痛,這種人之常情,都是一種懦弱。
「不。沒將你逼到那種田地,真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我相信你一定會比他們做的更好。你口中說的再恐懼,還是堅持下來了,沒有去打麻藥。不過,即便會有那種時候,你沒堅持住,我對你也永遠只有理解,沒有苛責。不會覺得你軟弱和沒有勇氣。」
其實不必她說,宋郁文知道,在他的小姑娘眼裡,自己做什麼都有道理。她永遠無條件的信任他。
只是提起另一樁事,便需要莫大的勇氣:「我看報紙上寫,你成親了,和葉君清。」
她有意側了側身子,想要離他遠些,可又不甘心,與他坐近了些,挨著他的膝蓋。
他本來就是她的,哪怕是她單方面的承認和宣示主權。
「是。為了讓組織放心,那張結婚報告經過開會討論決定,層層批覆下來,不是兒戲,得讓它落到實地。」宋郁文有幾分難以開口,努力想將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
甚至自虐的想著,若這小姑娘真著迷傅緒書,倒是件好事,他也認了。
省得她傷心難過,一雙眼睛只怕再哭下去,要哭壞了。
「我年齡在洋人眼裡不大,但咱們畢竟不是洋人。在咱們這裡,這個歲數若還未娶妻,就顯得很大。每日操心我婚事的,除了長官,還有同僚、百姓。想幫我介紹姑娘的,更是得把我門檻兒也踏破了。我倒是不怕人說我有什麼隱疾,才打光棍的,只是圖個清淨。總不能對這麼關心自己的熱心腸,惡語相向。」
梁秋時不是活在真空中,想起從前的封建王朝,姑娘家拖到十八九歲,還未出閣嫁人,就會成為街頭巷尾的議論對象。沒人在意她想嫁給誰,是不是想嫁人,好像在她十五六歲的時候,把她嫁出去,不管到了什麼人家,便全世界都放心了。
她只盼著,再過一百年,社會和輿論,可以對這些不結婚的人,多些放過和理解。
宋郁文想多陪陪她,怎奈外面有秘書過來匯報工作,不得已,只能將她一個人留下。
「晚上,我讓伙房兵做了排骨,晚點就給你端過來,你先自己吃。好好休息。我不知忙到多晚回來,別等我。」
他放心不下她,怕她犯傻。
可她聽著,總覺得他在敲喪鐘,怕他一語成讖。
『別等我……』
是不是他跟葉君清會白頭偕老,子孫滿堂,也讓她別等他。
而那排骨,更是讓她委屈的鼻尖發酸。
從前祈求不到的,現在不想要了。錯過了那個時間,再給就沒意義了。
只是宋郁文離開後,她還是恨自己沒骨氣,對他生氣也氣不了太久。分別了太久,只想珍惜重逢後的分秒。
找來了筆墨紙硯,斟酌用藥,準備給他開藥方。子彈就在那裡,沒辦法根治,只是能讓他稍微好受一些。
停筆後,暮色四合,她略略活動了下筋骨,下樓去到院子裡,倒是想不到在這裡看見了故人。
「梁小姐。」李幼錚沒有太多驚訝,因早聽林衍清說過,為此還埋怨過他,不該放這蛇蠍進來。
梁秋時微微頷首,許久不見,從前就不知該說些什麼,此刻依然是。
「您過來是找宋郁文嗎?他被人叫走了,要麼你問警衛員看看。」
宋郁文走的匆忙,就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她倒是也沒問行蹤,好像知道他會回來。其實即便問了,她初來華北,人生地不熟,也找尋不到。
若他對她縱容,不需要她耳提命面,風箏都會跟著線,重新回到她手裡。
若他絕情絕義,她根本調遣不到他的警衛員,即便知道地址,他有意躲著,也是找不見人影的。
何況她身份敏感,宋郁文沒讓人將她抓起來,便是格外開恩。
「我不找郁文,你倒是還有勇氣回來,也不怕人知道,你跟傅緒書的關係,找你報宋司令的槍傷之仇。」李幼錚直來直去道。
「是吧,我這人天生膽大。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梁秋時笑笑說。
「你是吃定了郁文不會拿你怎麼樣,不過他那幫下屬就不一定了,你覺得他能及時護住你?」李幼錚問道。
梁秋時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啊,從前在雪城的那段日子,宋郁文何時對她諸多庇護和寵愛。
他庇佑著一方土地,唯獨對自己絕情。
「我過來,是跟你說,葉君清回來了。」李幼錚平靜的語氣,於她而言,卻是一顆驚雷。
「她……她不是不在華北。」她在過度慌亂中,幾乎語無倫次。
「是,之前不在。不過現在她懷孕了,就回來了。」李幼錚說。
她該不會覺得,宋郁文娶妻這麼久,跟媳婦兒只是躺在一鋪炕上,兩個身體健康的成年人,什麼都沒發生吧。
梁秋時突然很怕,怕宋郁文的突然離去,是去接他的夫人,亦或與夫人小別勝新婚,或者與她團聚。
那她呢?她這個多餘的人,如何繼續鳩占鵲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