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雪城舊事> 第79章 若為自由故

第79章 若為自由故

2024-10-07 09:08:56 作者: 碎紅豆

  父親的突然發飆,讓么女有幾分不知所措。

  梁幸儒這樣的擔憂不無道理,他不是什麼皇親國戚、天潢貴胄,他是白手起家、招兵買馬,見慣世態炎涼。

  尤其瞧見那些窮苦人家,早年爹娘奉行『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拿孩子當大牲口,更談不上平等和尊重。晚年爹娘需要養老了,又對兒女低眉順眼,拿孝道壓人,恐怕也壓不住了。

  梁幸儒隨著年齡增長,物傷其類,愈發恐慌,擔心晚景淒涼。

  

  繼母原本準備離開,本來對這個原配生得孩子,就連裝的情意都做不出來。

  此刻聽見女兒的哭聲,立即頓住腳步,詫異回頭,就見小女兒倒在地上,嘴角滲出鮮血,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

  繼母不敢耽擱,立即轉身返了回去,嘴上軟軟規勸著:「老爺何必發這麼大火,洋人都說基因和遺傳的重要。您與我都這樣孝順,咱們的孩子只會彩衣娛親,卻是萬不會成那白眼狼的。」

  心底卻在擔憂更多。

  老爺一向嗅覺靈敏,即便打仗不敵對手,作為統帥,還是具備基本的誤判形勢能力。

  繼母瞄著老爺的臉色,從他面部肌肉走向、微小的動作下,判斷出他褪去了盛怒,冷靜下來後,仔細想想,跟女兒發怒,拿孩子出氣,的確不是君子所為。

  走過去將女兒扶了起來,使了個眼色,三小姐便立即低頭道歉:

  「父親,是我的錯。我以後一定會尊重長姐,不惹爹爹生氣。」

  老么向來得寵,三小姐最會討巧賣乖、裝可憐、撒嬌,這一次,依舊僥倖從封建父權糟糕的情緒里逃脫。

  「孩子都在教育,她懂什麼?只要能哄你開心。如果你願意她們姐妹一心,其利斷金,老么最是聽話,會不如父親的意願嗎?」繼母的語氣軟軟,像只老母雞一樣,將她的孩子們護在身後,已叫女兒先行離開了。

  心中卻在忐忑。

  老爺一向情緒穩定,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高處不勝寒,並不是那喜怒無常之人。

  只怕,一葉知秋,潛意識裡,察覺到大勢已去,才突然崩潰的。

  繼母心思一沉,若海晏河清,內宅里亂一點,她依舊是闊太太。

  可國破家亡,她成了亡國奴,只怕連最後的體面也難保全。

  梁秋時躺在床上,聽見臥室的門「咔噠」一下關閉,她強忍住困意,隱藏在被子裡的手,掐著自己掌心。疼痛——讓她又清醒了兩分。

  直到確定腳步聲漸漸遠去,她努力擺脫高熱帶來的耳邊共鳴聲,掙扎著起來,按了兩下額頭,顧不得燙,搖了搖頭,企圖甩掉那一身癱軟無力。

  梁秋時撐開眼皮,早早的福至心靈,這回自然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身上的睡衣不知被誰換過,也無力再去尋來用以爭奇鬥豔、大方得體的裙裝,便只得拖著沉重的腳步,去到衣櫃簡單套了件外衫。

  想到離開房門,恐驚動那裡的老媽子跟繼母安排的眼線,父親撤了跟蹤的護衛,不代表繼母會對自己放鬆警惕。

  梁秋時思忖了片刻,轉頭去往陽台外的欄杆,透過二層閣樓向下眺望,瞥見下面一陣寂靜和線索。

  牆上的時鐘滴答,已過子時,距離天明還要一會兒。

  梁秋時說走就走,若不趁著繼母思緒游離、善感多思的時候離開,下次再尋這樣的機會,只怕不知該到何時了。

  她拉開抽屜,將那把精緻的小手槍帶在身上,沿著與房門背道而馳的方向,穿過花園洋房的陽台,沒有旋轉樓梯,便順著窗簾綁成的繩子,輕巧躍了下去。

  不知是逃跑時,人體強大的本能,支撐著她病情未曾嚴重,反倒轉輕。還是代表著九州四海最頂級醫術的軍醫,給她開的藥起了作用。

  夜風拂過,她的頭暈減輕,好似高熱也消退了許多。

  梁秋時的腳落到地面,才意識到自由的可貴,而比自由更加可貴的,是她牽掛到懸心的情人。

  雖然,宋郁文身邊已有了新人。

  可絲毫不影響她對他受傷的牽掛和惦念。

  梁秋時一路暢通無阻,先去車庫裡取了父親專座——軍用小汽車,才徑直開出了莊園

  在江南無人敢攔,卻也沒有橫衝直撞,致使速度消減了許多。

  出城時,放開了速度,在漫無邊際的荒野狂奔。

  抵達華北時,早在城外就扔掉了汽車,偽裝成農婦的模樣,跟隨人流進城。只她即便身上挎著籃子,也與那做慣了粗活、能頂半邊天的女人不一樣。何況,她頭上連個下地干農活的草帽也沒有。

  那一日,宋郁文一言九鼎,撇清了她眷屬的身份,給她蓋棺定論一個老百姓。

  這一次,梁秋時那張傾倒世人的臉,還是太過於驚才絕艷,很快吸引了地下工作者的注意。

  她還未就近找到客棧下榻,便冤家路窄地撞上了出來公幹的林衍清。

  警衛員擋在她面前的時候,林衍清絲毫不像封建王朝封疆大吏那樣,高姿態坐在轎輦中擺闊,自始至終不肯挪動一下屁股。而是主動走下車來,不管對待百姓還是戰俘,都是同樣的平等待人。

  「宋郁文受傷了。」梁秋時錯愕了幾瞬,想了許久,才溢出這樣的一句問候來。

  林衍清是個好脾氣、沒什麼架子的人,饒是如此,此刻也有幾分慍怒。

  只那火氣上來一瞬,便被他壓了下去,也沒跟她拐彎抹角,直言不諱道:

  「傅緒書是個忠心耿耿的下屬,無愧於栽培他的長官。你現在還來問我那一槍,難倒不是拜你的同鄉、竹馬、師長所賜?」

  梁秋時早已知曉的事,再次鋪開在眼前,依舊覺得尖銳。

  一時心急,便有幾分失態,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下意識道:「那他現在怎麼樣?」

  「剿總的實力你該知曉,他從來不是靠結黨營私上位。他的槍法,你也不該有所懷疑。郁文他……」林衍清頓了一下,嘆息道:

  「不過勉強撿回一條命來罷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