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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生死存亡

2024-10-07 09:08:53 作者: 碎紅豆

  回了梁家的莊園洋房,打了幾個噴嚏,沒來得及去洗個澡,先回了書房,將那份報紙一一拼湊起來,好像就能重拾他們的過往。

  只是乾的報紙被撕得粉碎,尚且難拼湊,更別說濕答答的一片,粘在桌子上,微一觸碰,便粘碎得四分五裂。

  梁秋時的眼淚無聲滑落,努力控制住自己,但吸了吸鼻子,依舊難掩悲傷擔憂的情緒。

  

  她疲倦極了,渾身癱軟,心底斷斷續續思忖著宋郁文的身體狀況和處境。

  想他日理萬機,不待長官落下重擔,先以天下為己任,將自己累成騾子。

  梁秋時的眼皮愈發沉重,終究支撐不住,將整張小臉都靠在破碎的報紙上,就像枕著他們的過去碎片、一片殘骸。

  她緩緩閉上眼睛,鼻翼前嗅著墨香,又累又困,半睡半醒之間,腦海中斷斷續續,都是他的影子。

  是宋郁文中彈倒在血泊里時的樣子,被軍醫抬到擔架時的樣子,夢裡的畫面被血光充盈,讓她稍微動一動,便頭痛欲裂。

  直到後來,她看見一熟悉的面孔走來,那女子身量纖纖,體態婀娜,不是奔向自己,而是走向宋郁文。

  待她看清楚後,才發現是葉君清的那張臉,一瞬間,清醒了許多,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回過神來,才發覺她躺在質地柔軟的大床上,不知父親從哪個國家進口來的洋人床墊,該好夢留人睡,卻讓她如墜冰窖。

  她是不受寵的女兒,是棋子,可這公館裡的女人,誰又能得到尊重,誰不是隨時準備、可以出賣色相、犧牲自己的籌碼。

  即便不受寵,梁家也不會將污穢、堅硬的床榻給她,因這代表江南、乃至九州四海的最高權勢,連下人用的都比叫花子的強。至於那下等騾馬用的,更是不曾見過,商賈不接地氣久了,也缺乏了想像力。

  梁秋時昏昏沉沉,不知幾時,只是半睜開惺忪的睡眼,便看見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努力挑開眼皮,卻也只剩一道縫隙,灌入耳中的,是軍醫在同父親交代:

  「大小姐高燒不退,我已為她做了輸液,再觀察一日,若清晨還不退燒,總裁要考慮將她轉入軍醫院裡住院了。」

  梁秋時闔上眼瞼,方才的夢斑斑駁駁,悄然褪色。她頭暈目眩,大腦卻是清醒到高速運轉。

  不想被人發覺她從燒糊塗中清醒了過來,復又調勻呼吸,控制著眼球,不要因為心慌而亂轉。

  耳邊,是父親熟悉的、富有磁性的聲音:「嗯。這不孝女,出師未捷,倒是惹出不少禍端。再不成器,直接將她逐出家門,任她去流浪就是。」

  軍醫自然不敢附和,只有諂媚:「大小姐為總裁嘔心瀝血,殫精竭慮,以至玉體受損。總裁與愛女同心同德,為國為民,家國大業有您,是百姓之幸事,社稷之幸事。」

  梁幸儒被這馬屁拍得格外舒坦,緊促的眉頭緩了許多,嘴角依舊不肯向上扯去,給一絲笑意。

  一旁,是二小姐扒著門板,探出頭來,順著門縫,賊眉鼠眼地朝裡面張望。

  自然不能辜負方才的聽牆角,嘴碎道:「若真打出去,倒是隨了姐姐的願,她生平就愛跟叫花子為伴,與那勾欄瓦舍的女伶攀親帶故,給下等人奴顏婢膝。這才叫一身傲骨,不媚上欺下。」

  直到繼母確定床上的人兒,沒有甦醒的跡象,倒是不知自己小心駛得萬年船,千年的狐狸,還是頭一遭在陰溝里翻了船。

  嬌嗔了女兒一眼,大有打情罵俏以外的親情,嘴上提醒著:「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若你真將她做得那些事說出來,只怕最後難堪得還是老爺。」

  「就是,大姐又不要臉。」三小姐也跟著嘀咕了一句。

  轉頭立即變臉,十分孝順地去攙父親,不忘回頭怨懟地剜了一眼、床上面色蒼白的異父同母姐妹。

  小聲故意拱火道:「宋郁文受了傷,她跟骨灰被人揚了一樣。不知道的,還當她沒了相公。誰不知道,宋匪敵已娶妻,且她不是那宋匪敵的外室。」

  「她倒是想,可惜給叫花子做洗腳婢,叫花子都不要。」二小姐說罷,便扭頭走了,長長的辮子一甩,便落在了後面。墜在屁股蛋兒上,一走一敲。

  梁幸儒早早地叫人將軍醫好生送了出去,不為著他醫治掌上明珠一般的女兒,也從不會對嫡系以外的人青眼有加,不過是做做體恤下屬的樣子。

  臨出門時,無心隨口囑咐了一句:「這場病來勢洶洶,想必得有幾日都下不來床。既是這樣,叫那看守的護衛都不必看著了。」

  梁幸儒說完,其他人並無異議,不敢也沒將這個病秧子放在心上。

  只有三小姐不咸不淡道:「要我說,父親若真想捨棄這個不孝女,由著她去流浪,反倒便宜了她。不如留她一條性命,發發善心,讓她苟延殘喘。」

  梁幸儒自己對這個女兒恨鐵不成鋼,也怕忠於自己的家眷、下屬效仿;可若親生骨肉,真像自己這般薄情,對她的親姐妹恨不能誅之,又讓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他欣慰於女兒的良善純真時,還在拿腔作勢地感嘆道:「真是近墨者黑。」

  就聽最小的老么道:「不如把她拉到軍營去,充當軍妓。或者直接梟首示眾,以儆效尤。看她下次還敢不敢再偷漢子,敗壞倫理綱常。」

  哪知一向投其所好,撿父親愛聽的說,這一次卻沒討到便宜,被梁幸儒迎面抽了一個耳光。

  三小姐的身體,若風中飄零的柳條,搖搖擺擺,最後終於栽倒在地上,手臂磕得淤青、手腕因下落時撐了一下地面、而崴了一下,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她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苦,此刻不知手腕是折了,還是斷了。眼淚很快充盈眼眶,啪嗒啪嗒往下掉。

  可直到對上父親的目光時,哪怕不是影后出身,也瞬間將所有眼淚都咽了回去。

  「你這個無父無兄的逆子,今日對你長姐生出惡毒的心思,來日老夫失勢,是不是你對我也會再無半分尊重?」梁幸儒突然暴虐,像極了一頭嘶吼的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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