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相看兩厭，但是結婚

  葉君清也聽聞梁秋時離開的消息了，錯愕僅有一瞬，很快便恢復了如退潮般平靜。

  宋郁文找到她的時候，她還帶著兩分未消散的錯愕，明明做錯事的不是自己。可他那雙通紅的眼睛，像極了狩獵前，不聽羚羊祈禱，而虔誠殺戮的獅子。

  

  葉君清對他從不奴顏婢膝，對其他人更是，還是本能地站起身來，神色慌張，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同他問候：

  「宋司令？」

  這回，也不管他叫什麼鄰家小弟弟了。

  大概是怕他心魔作祟，先斬後奏，支支吾吾想解釋一下，討個饒，免得成他刀下冤魂。

  「宋司令，您該不會是濫殺無辜，拿陌生人發泄吧？那日我邀你去舞會，也沒有勾引的意思。純粹是為了跟你談工作。」

  其實她也有反思自己，在哪兒談命令不行？非得拉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去那容易引人誤會的風月場所。

  「我承認，我這個人是智商高、情商低，做事容易不過腦子。那次去城裡玩，也是在鄉間地頭待久了，悶得慌，想藉由子出去散散心。若是你太太誤會了，我可以去跟她解釋，真的。我不怕被冤枉，也沒什麼名節好維護，沒什麼性子好矜持的。我也不怕伏低做小，不怕被人議論。」

  「你敢怕嗎？」宋郁文再看一眼，她身上精緻華美的襖褂，流行又時尚，便心如刀絞。

  他不恨葉記者，只恨自己後知後覺。

  他早知道姑娘家，都喜歡美華服，首飾盒子，偏他管不了別人，就壓著梁秋時，讓她艱苦樸素。

  「是我苛待了她，還指責她嫌貧愛富。苦都讓她受了，道理我還自己占了。我沒本事寵她，也沒能力約束別人。只以為我跟她夫妻一體，她該與我同心同德。」

  他現在不想說這些了，對葉君清有氣，只是礙於修養好，不便發作。還是任由情緒作祟，失了幾分風度。

  「上次，警衛員給你送去的吃食，一併拿回來。」

  葉君清的臉上，也有幾分掛不住，立即答應了，隨後不忘幫自己找補回來：

  「食色性也，都是肉體凡胎，又都是幾十歲饞嘴貪吃的年齡。又不是和尚，誰能天天徹底清心寡欲？我上次還以為，那些好吃的，是你特意讓警衛員送過來，怕我在這吃苦。畢竟來的都是客，你也有待客之道。」

  宋郁文還沒那份涵養，尊崇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被她哽住了話頭，還是無情直白了些：「你剛說我們是陌生人，我不該拿你開刀。又說你是客人，好與壞，都讓你一個人說了。若我真不心疼那些好東西，為什麼不給我老婆，要給你？還是你有那份自信，你比我老婆，更討我喜愛？」

  「啊這……」葉君清一時語塞，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事的確不符合邏輯，她向來自信，卻也沒那份底氣，覺得自己比得過嬌滴滴、又容貌昳麗的宋夫人。

  「這事是我欠考慮了，可聖人千慮必有一失，何況我又不是聖人。我不想跟她比較，女孩子應該互相幫助，相互較勁、打壓沒意思。我同你道個歉，但她難倒一點錯都沒有嗎？她如果真那麼在意你，就算受了委屈，首先也應該是說出來，你死性不改，她再走不遲。」

  宋郁文冷靜下來，意識到是自己無禮，拿官級壓人，卻也沒就此事繼續糾纏。

  只將結婚報告甩給了她，認真同她道：「葉記者，我想結婚，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嫁給我。」

  葉君清又被他嚇了一跳，原還以為他會扔過來一個定時炸彈，將自己炸的粉身碎骨，跟他同歸於盡。

  拿著那兩份結婚證書，卻又陷入了新的疑惑。

  「我給上面打了結婚報告，才批下來。若是新娘跑了，好似我出爾反爾，耍長官玩。戰火紛飛的年代，不能反覆無常。如果你願意江湖救急，以後就我們倆過。」宋郁文一口氣說完。

  這個理由明明站不住腳，可仍舊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占有欲和嫉妒心作祟，是恨她的背叛、也想報復她的武斷。

  他不是一個能夠輕易被他人言論左右的人，卻也知道，屬下那句「她跑到匪敵那去了」、「跟傅緒書同進同出」……是扎在他胸口的刀子。

  「是她先放棄的。我給不了她要的，信仰不同，道路不通，不糾纏。」

  他說得冠冕堂皇，葉君清卻頭一遭發現，哪怕是南征北戰、攻城掠地的小將軍，骨子裡，也有稚氣未脫的一面。

  他這不是在賭氣，是在幹嘛？

  但葉君清有另一方面的打算，她說：「其實我原本不打算結婚，只想為婦女解放運動，奮鬥終身。讓全國的女性，都站起來，當家做主。不再做男人的附庸和奴隸。」

  她深知宋郁文不愛自己，可是她不在乎。因為在她眼裡，女人活著的目的、和奮鬥的最高目標，並不是得到男人的愛。

  男人愛不愛她，很重要嗎？女人沒有男人，就像一條魚沒有自行車。

  「你不在乎我，我無所謂，就像我也不在乎你。這個我要跟你說清楚，可能我沒辦法盡上一個妻子的責任。像梁小姐那樣，體貼你、關心你、為你赴湯蹈火。願意拼盡全力，只要你笑一笑，便都值了。」

  「我不需要，你沒有任何義務。」那樣的愛，是毒藥，他沒精力抵抗，也不想再重複一次了。

  這一次，險些扒了他一層皮，再來一次，他不知自己是否還有力量重新爬起來。哪怕他在戰火中淬鍊出來軍人鋼鐵般的意志，也怕承受不住。

  「我會答應，是因為我看重你手中的權力。」葉君清的眼睛，亮閃閃的，那不是為了男人和愛情，而是為了理想和青春發光發熱。

  「若你輸了，我陪你賭，給你陪葬。若贏了，你必定位極人臣，到那時手握大權，我需要你從指縫裡露出一點，為我所用，讓我去為婦女解放事業，做更多貢獻。」

  葉君清說得很清楚，對於自己赤裸裸的野心，倒是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