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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翻臉

2024-10-07 09:07:25 作者: 碎紅豆

  「你真不該去領兵打仗,你不是那塊材料,你根本不是傅緒書的對手,所以被他攆得東奔西走。但你給人洗腦是把好手,你該去做政委,你是小材大用了。維護我,你是一點沒做。組織底下的戰士攻擊我,你身先士卒。」梁秋時一口氣說完,本該覺得痛快,卻整顆心臟揪起來的疼。

  

  宋郁文終究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知曉,不能被敵人牽著鼻子走,那樣就被動了。

  若非被戰火中淬鍊出來的強大意志力,他此刻已完全不能冷靜下來分析敵我形勢。

  一向擅長仔細觀察地形,可他發現,打起仗來一向有如神助,此刻卻兵荒馬亂。

  直到發現她手上的凍瘡,試著問了一句:「是不是手疼?這裡冬天是冷了點,我聽老鄉說,擦些豬油會好。白天我讓警衛員去弄一些回來。」

  「吃都捨不得吃,還擦手?哈哈!」梁秋時無所謂地將手背到身後去,自言自語又篤定道:

  「好吃的,我怎配吃呢?我只配吃豬食。」

  從前不覺得羞辱,當自己成了一場笑話,便覺得恥辱了,如潮水般的委屈,轉換成了巨大的恥辱。

  屋外,是警衛員過來打報告:「宋總,林參謀說,咱們在敵人內部的地下工作者有回音了,想跟您開會討論一下雪城圍殲。」

  若是換了平常,宋郁文一定第一時間奔赴,毫不猶豫地將梁秋時丟在這。心情好了,跟她招呼一聲。來不及時,便直接抬腿就走。

  這一回,卻破天荒地沒有直接掉頭就走,像往常一樣將工作放在任何人、任何事之上。

  在那一刻,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事情千頭萬緒,是忙不完的,急不得。即便火山噴發了也得有條不紊,慢慢做。

  於是,宋郁文甩了甩手,屏退了警衛員,進前一步,對梁秋時道:

  「上回,你在傅緒書部被俘,有沒有什麼情報能提供給我?」

  梁秋時絕沒有想到,已經這種時候了,他心裡想的還是家國大業。

  連警衛員都看出來,她已經快崩潰了。他卻看不出來,她已瘋癲,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凍傷膏?別人都看出來我受傷了,只有你沒看見,或者看見了,也視做不見。若是換了旁人受傷,你只怕要緊張擔心,一天巡視個幾遍才罷休。還是,我的傷,在你眼裡不算什麼。還是,即便我病的快死了,你也無動於衷。」

  梁秋時答非所問,只覺恩斷義絕,將眼淚盡數吞到肚子裡,繼續道:

  「你思想進步,就像葉記者一樣,認為男女平等,我怎麼能用你的軍餉?可我在軍醫院當牛做馬,也沒有一分營生。你把我逼得退無可退,後路都讓你堵死了,整日給我上思想政治課,還是你的恩賜。」

  梁秋時感覺到口中一陣腥甜,眼角溫熱,卻忘了,她的眼淚早已經都為他流幹了。

  宋郁文薄唇緊抿,始終一言不發,靜靜看著她墜入深淵。

  沒有抱她,沒有安撫,沒有哄她,不曾低頭。

  梁秋時終是徹底瘋了,罵道:「那我們呢?我沒有任何機密給你,你到底算什麼?為國做鴨,你的犧牲真的很大。而你終於發現了,我再沒有利用價值,就要將我一腳踢開。你好狠的心腸,果然,無毒不丈夫。」

  她覺得悲哀,她即便沒有運送情報,不是傅緒書防備,而是她做不到背叛族人、再堅定地跟連未婚夫都算不上的姘頭站在一起。可她也是出色的軍醫,在人才貧瘠的土地里,宋郁文卻不能為了籠絡一個賢士,繼續容忍了。

  「是我太傻,錯的厲害,把自己搞成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資格,進一步沒資格,退一步又是萬丈深淵。」

  也許,她根本不是賢士。還是他為了葉君清,人才也不需要拉攏了。

  「你自己冷靜冷靜,我先回指揮部了。」他已經耽擱了太多時間,不能再拖延下去,以免延誤戰機。

  若非她在這裡,他甚至不會回這個被命名為眷屬院的農家小院,直接駐紮在指揮部里,吃穿住行都不離開作戰圖。

  宋郁文說完,便堅定果斷地離開了這裡。

  從前,雖然她也生過氣,但從來沒現在這次這樣情緒失控過。

  不過宋郁文自我安慰,憑藉以往的作戰經驗,甚至不需要他多費口舌,她自己就能將自己哄好。然後再來跟他道歉,求個台階。他順理成章的下來,順勢再訓斥她幾句。

  再者說,她將來是要做長官太太的,必須高風亮節,以大局為重。不僅不能需要人哄著、捧著,還得需要為人民無私奉獻。

  他想,這次也是一樣。待她想明白之後就好了,她只是根深蒂固的大小姐脾氣,難以挪除。但本質上,還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姑娘。

  這一點小小的爭執和坎坷,就當磨練她的心性了。

  卻不知,在宋郁文走後,梁秋時便收拾了簡單的木箱,拿著印有他公函的手令,坐上牛車,輾轉到城市,坐上他的專列,一路南下。

  火車上,梁秋時明明可以在包廂里,要一杯大碗茶,但她卻選擇將自己關在逼仄的、兩節車廂通道,感受火車晃來盪去,悠悠長鳴。

  來的路上沒感受到腳疼,恐是在溫暖潮濕的氣體裡,腳上的凍瘡破了,流出膿血,黏黏膩膩,與鞋子粘連在一起,撕開皮肉,便是皮開肉綻的疼。

  興許已經感染了吧,會死嗎。她不知道。卻享受這份疼,也讓自己記住這份疼。

  可太多的疼,也抵擋不住對他的想念,思念入骨,奔流不息。

  她想他的一舉一動,想他坐在地圖前縱橫捭闔;想他皺著眉頭告訴自己這個不許、那個不准;甚至想他睡覺時,沉靜如雪;走路時,芝蘭玉樹;連呼吸之間,都對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還沒去想兩個人之間的親密舉止,她怕她會承擔不了這份思念,半路從火車上跳下去。

  她還可以回去給他當狗,當一條賤狗,可她不知該怎樣繼續下去。她沒有勇氣和耐力了。

  從前為了他能彎一彎唇角,自己願意付出巨大的努力。現在她還想看他笑,可一想到他是為別人笑,便開始心絞痛。

  她在晃晃悠悠的火車上,嘴裡哼著葉君清寫的那首軍歌:「宋司令員,命令往下傳,紅旗一展,大軍沖向前……」

  可她實在太累了,唱著唱著,美麗的頭顱一歪,躺在地板上,顧不得髒亂差,便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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