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如此解讀

  包廂內，常思青向後退了一步，有意與裴邢和梅芸離得更近些，下巴微抬，語氣充滿詰問。

  「哦，你繼續。」裴謙弈淡然道。

  常思青微皺了一下眉，「你不想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嗎？」

  「我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看你倒是很清楚，那就麻煩你來說明了。」裴謙弈仍是不甚在意的樣子。

  「好。」常思青答得乾脆，「我知道你為什麼找沈經理，我的確和他有過不少交流，但都在合理的範圍內。」

  他側身而立，面向裴邢和梅芸，「我覺得現在已經算緊急情況了，請允許我在周日晚上談一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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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遊戲沒能參加發布會，居然是因為原創性受到了質疑，這對我來說實在是莫大的侮辱。」常思青話語一頓，忽然轉過身來，向程珞深深鞠了一躬，「真的很抱歉，由於我的幼稚和衝動，給程珞小姐屢次帶來了傷害。」

  男人的聲音聽上去確有幾分真誠，完美地將神色隱匿在燈光之下，「為此我十分後悔，和父親交談了多次，也不知要如何彌補這個錯誤。自那以後，小裴總當然沒給過我好臉色，更不可能和我以兄弟相稱，這都是我可以接受的。」

  他緩緩抬起頭來，目光從程珞身上幽幽掃過，落定在裴謙弈身上，「父親和母親都很器重你，說你一心只為公司，從不以權謀私，當然不可能小肚雞腸，公報私仇，憑空捏造事實，在工作上為難我。」

  「一直以來，我得到的都是同一份承諾，只要我好好工作，為公司效力，證明自己的價值，那麼就可以獲得這個家庭的認同和接納。」

  常思青嘆了口氣，「我的確有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可是我真的得到尊重了嗎？父母也許可以公正地看待我的能力，可是你不行。」

  「裴謙弈，」他直呼其名，扯出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容，轉而看向程珞的眉心，「你有私心啊。我能夠理解，畢竟我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某種程度上，我算不算放棄了自己的私心，成全你呢？」

  常思青的目光毫不含蓄，似是打量，又像是嘲弄，卻要做出一副深情無奈的模樣。

  「雖然遲到了很久，但多謝你的道歉。」程珞出聲回應，目光緩緩下移，「工作哪有不辛苦的呢？看來你確實在各方面都很努力。你大拇指上的這枚戒指，應該是煙翠下個月才會上市的新品吧。白悅也有參與設計，前幾天剛給我看過一些樣品圖。」

  常思青迅速用其餘四指覆蓋住了大拇指，未作回應，「好了，我來說說小裴總是怎麼進行猜測的吧。」

  「預告片裡，有一個遊戲人物叫作薛繹。」他徑直點出這個名字，「這個名字的來源，以及面貌上的部分特徵，我承認，確實來自於沈經理。」

  「我們都對女性向遊戲的製作感興趣，偶然聊到一些也不足為奇吧？名字嘛，一個代號，叫什麼都可以。至於面貌特徵呢，你去分析一下市場，就知道女性玩家的偏好。什麼髮型，什麼瞳仁，市面上那麼多遊戲，肯定不止我這一個遊戲有梳著大背頭的黑眼睛角色吧？」

  「也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點，我還真沒想到小裴總會抓著不放，非要去捕風捉影，恨不得把我的整個遊戲都打上抄襲的烙印。」常思青深呼吸一口氣，稍微平復了一下逐漸激動的神色，「往誇張了說，就算我借鑑了沈經理的一丁點想法。」

  「可是，」他攤開雙手，「他本人都不介意，我也是徵求了同意的。我就是覺得薛繹這個名字很好聽，另外大背頭也很帥氣，在設計男主角時就採用了這幾個元素。你也知道，一個完整的人設遠遠不止這些吧？」

  「你今天也跟他聊了，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嗎？肯定沒有。」語畢，他又從鼻腔里溢出兩聲輕笑，繼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真的，我覺得難以置信。」

  「只有名字、髮型和瞳仁。」裴謙弈終於出聲，用的是平淡的陳述句。

  「是。」常思青回答得很迅速。

  「麻煩你把話說完整，向在場的人承諾一遍。」

  「我只……」常思青下意識吐出兩個字，很快收了聲，「呵，你真的很擅長反客為主。我說了這麼多，到頭來還是要被你命令。」

  「那你知道薛繹這個名字的來源嗎？」裴謙弈繼續問道。

  常思青的神色驟然放鬆下來，一抹得意飛快掠過，轉瞬即逝，「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他清了清嗓子，又將目光轉向餐桌，「父親，母親，沈經理跟我說過，薛繹其實是他房東死去丈夫的名字。恰好，也就是程珞現在的房東。」

  「一個寡婦而已，」常思青很是不以為然，「天底下那麼多人，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她難道還能因為一個名字死纏爛打嗎？我可以親自去一趟，和她聊一聊。」

  「我只是想說，我的遊戲沒有任何問題。不管是沈經理，還是那個寡婦，都沒有立場說什麼質疑的話。」

  他將背挺得更直些，「現在事情都解釋清楚了，我實在是覺得冤枉，咱們也該說說之後的事了吧？」

  裴邢和梅芸一直在靜靜地聽，從始至終，都未出言打斷。程珞感受著腕間傳來的溫度，側目看去，裴謙弈似乎也沒有要多說什麼的意思。

  「……珞珞？」

  包廂的門虛掩著，沒關嚴實，還露了一條細細的縫隙。大部分喧囂都被隔絕在外，只偶爾會隱約聽到一兩句服務生之間的大聲交談。

  程珞回過頭去，小優歪著頭朝包廂內打量，「是你啊，你怎麼在這呀？菜已經上齊了哦。」

  小優的視角看不到裴謙弈，也就是憑著對室友的熟悉，才能從門縫裡認出程珞。

  「去吃飯吧，等會菜都涼了。」裴謙弈在她身側輕聲道。

  程珞略有遲疑，他捏了捏她的虎口，「沒事，反正他已經說完了，我等會來找你。」

  她點點頭，勾了一下他手腕上的發繩，向裴邢與梅芸示意了一下，拉開門離開。包廂外的嘈雜聲再次湧入耳內，她的手指還落在門把手上，另一道力度忽地蠻橫地將門關上。

  門縫消失之前，常思青對她露出了一個愉悅的微笑。

  小優見她出來，目光已經轉到另一個方向去，匆匆落下一句，「你先去吧，我找找洗手間。」

  再回到餐桌，室友關切地詢問了她一番，程珞只說沒什麼事，她們便也不再多問。

  菜餚很可口，聊天的話題也沒有中斷，她並沒有表現得心不在焉，時不時接兩句話，目光則很自然地掃過那扇緊閉的門。

  幾人經歷了下午的答辯，晚餐的時間也不算早，早就飢腸轆轆，吃得比平日還要稍快些。

  等幾個餐盤都慢慢見了底，寢室長拿起桌上的紙巾遞給大家，「都吃好了嗎，還要不要加菜？今晚咱們還去哪裡嗎？」

  「我吃撐了，不用了。」小優擺擺手，又打了個哈欠，「有點困，我明天有事要早起。」

  最終的商量結果是直接回去休息，三個要回寢室的人與程珞一一揮手道別。

  「有什麼東西要幫忙列印的直接發群里吧。」

  「加油，早日做出第一款遊戲！」

  「答辯那天記得來哦，我們要拍很多照片的。」

  程珞笑著點頭，目送她們的身影遠去。

  大約五分鐘前，她瞥見包廂的門重新打開，裴謙弈獨自一人走出，在層層疊疊的人群中與她對視了一眼。

  她背上包，將空空如也的奶茶杯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身後，手腳麻利的服務員已將桌面清理乾淨，很快，又迎來了一桌新的客人。

  生意真好。

  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門口，她側身避開一個年齡尚小的女孩，藍色傘面上掛著密密麻麻的水滴。

  下雨了嗎？

  程珞步入夏夜的燥熱，一絲泥土氣息也隨之飄來。

  小雨，淅瀝悅耳。

  便利店燈火通明，行人在雨簾中步履匆匆，無心留意坐在台階上的男人。

  她向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