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沉悶難言

  沈胤來得很晚，門被推開時，裴謙弈正在把玩著腕間的發繩，手機屏幕亮著，就放在右手邊。

  「我已經到了，坐的位置離包廂還挺近的。剛在和室友聊天，只等上菜了。」

  「他還沒來，我出去看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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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啦，你還是坐著吧。你的包廂叫什麼名字？」

  「小團圓。」

  這條消息發出去後，那邊再無回應，也許是菜已上桌。

  「小裴總，不好意思。晚高峰，路上堵車。」話是這麼說，沈胤臉上卻沒有多少歉意。

  裴謙弈抬眸看他，並沒有回應什麼「沒關係，可以理解」這類的客套話，他早已感受到沈胤對此次見面的漠然與輕視。

  片刻寂靜，兩雙眼睛對視，最終是沈胤先撤去了目光，拉開了離裴謙弈最遠的那張椅子。

  「沈經理特意選的這家飯店，裝修不錯。」裴謙弈這才略一點頭。

  「過來時我已經讓服務員上菜了。」沈胤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只是我一直沒想明白，為什么小裴總非常執著地要找我聊天呢？」

  「對了，你頭髮上好像有東西。」他又提醒道。

  裴謙弈伸手捻下幾根橙黃的毛髮，不加掩飾地彎了唇角。

  迎上沈胤不解的神色，他緩緩收斂了笑意，「這周五，行雲發布了一支遊戲預告片，相信沈經理一定有所關注。」

  「嗯，我確實看了，覺得很不錯，挺有前景的。」沈胤垂眸喝茶，說得流利而簡單。

  見裴謙弈沒有吭聲，沈胤鬆了松領口，側目看了一眼空調吹風口，「說起來，這個項目是常經理負責的吧。如你所見，我和他確實有所來往，有些事情也會略知一二。」

  「比如？」

  「比如，他與裴家的關係。這樣一個還算拿得出手的養子身份，他當然不能走在大街上廣而告之，不過偶然被我聽出來了。」

  沈胤將兩根筷子擺在正中間，又用手指將其分開，「小裴總這個稱呼，是專門留給裴總的兒子的，在你還未上任時就已存在。那些繼承人之類的東西我不太了解，不過現在突如其來多了一個，想必你們之間一定會有競爭關係。」

  「我並不想涉身其中，本來也沒有立場當任何一方的資源吧？」

  「明白。」裴謙弈開口說了兩個字，包廂的門被輕扣三聲，服務生推著餐車走進，熟練地啟動了餐飲設備，「春筍煨河蚌，請慢用。」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裴謙弈打量了一眼剛剛上桌的菜餚，繼續方才的話，「沈經理當然是想當漁翁。」

  沈胤的唇線拉得很直，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腕錶上的時間。

  「可我和他，並不是鷸蚌。行雲，是我父母的心血。」裴謙弈的後半句話說得很有力度，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幾下，調出相冊，「趙姐是一位很好的房東，這張老照片你應該也見過。」

  他站起身將手機遞去，沈胤的目光幾乎只停留了半秒便移向他處，「薛繹。」

  「嗯，薛繹。」

  包廂內一片寂靜，門外卻是熱鬧非凡，服務生忙碌地四處穿梭，食客們伸長了筷子，聊得雀躍。

  程珞向後退了一步，不加遮掩地流露出困惑神色，「我不理解。」

  在常思青張唇之前，她已從他身側繞過，落下清晰字句：

  「捏造故事，偷偷監視，明明做錯事的人一直都是你啊。上次是在酒宴，現在是在餐廳，為什麼你總是可以理所應當地詰問和奚落我呢？」

  喧囂聲不絕於耳，兩人的談話如流水匯入江河，平靜得毫無痕跡。

  「我有什麼事情需要後悔？」她將問題拋回去，淡淡道，「或者說，常思青，你又在等些什麼？」

  「等我痛哭流涕地告訴你，我不應該讓你當眾難堪，我應該感恩戴德，向你懺悔和示好嗎？你只是需要討一個暢快，可我並不欠你。」

  程珞側目看他，在男人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前躲開。

  常思青的手指在空中用力蜷曲，嘴唇張合了好幾次，最終只是泄憤般的冷哼一聲。他壓抑著情緒，語氣聽上去極度怪異，「他們看到你了，去打個招呼吧。」

  包廂內，夫婦二人朝門外瞥了幾眼，幾乎是同時認出了程珞。

  她邁向走廊，身後的人步步緊跟。走到門口時，常思青已扯出一個不好看也不難看的笑容。

  「梅阿姨，裴叔叔。」程珞向包廂內的人點了點頭。

  「程珞，你也在這吃飯啊？」裴邢與她隨意寒暄了一句。

  「是啊，畢竟我們在同一所大學讀書，她今天也畢業答辯。」常思青立即把話接過去。

  「那謙弈今天是陪著你嗎？」梅芸問了一句，語氣溫和，「他昨晚跟我們說了，你們現在正式確定關係了。」

  常思青隱約發出「呵」的一聲，又迅速用兩聲乾咳遮掩過去，幾乎是搶著話在答，「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剛剛沒看到他啊，程珞好像是在和自己的室友吃飯。」

  語畢，他又主動向程珞解釋，「今天這餐飯，我本來是想邀請全家人一起吃的。可惜他說自己有事，拒絕了我。」

  「也不知道他忙什麼去了。」常思青又將目光投向裴邢，似是疑惑地聳了聳肩。

  這一連串話說得流利又迅速，程珞臉上還保持著進門時那份有禮的笑容，一切拋給她的問題都被提前攔截，而她只覺自己靜默地聽著一場單人秀。

  梅芸叫了一聲常思青的名字，極輕地皺了一下眉頭，「有件事情我聽說得晚，也不知道你們幾個是怎麼解決的。」

  她只隨意點了一下，並不深入，又看向程珞，「今天答辯，祝你們畢業快樂。」

  程珞被搶了話頭，久未吭聲，自知眼前的人是考慮到自己心有芥蒂，才出言提醒。她只覺受到照拂，當即走近一步，「謝謝梅阿姨，我……」

  「誒？」

  再一次，常思青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向門口隨意指了指。

  「今天這餐飯吃得巧，總是碰見認識的人。」

  程珞心中湧起模糊的預感，扭頭看去，沈胤側身禮讓著手持餐盤的服務生，恰巧停留在這間包廂門外。

  他的視線隨意偏轉著，與程珞對視了一眼。

  「程珞？」沈胤有一絲驚訝，又與常思青打了個招呼，「晚上好。我有急事，先走了。」

  語畢，他邁步離開，不見一絲遲疑。

  「是哪位？」程珞聽到裴邢在問。

  「我們都認識的，說不定程珞比我還熟悉些呢，畢竟她以前在青梅實過習。」常思青並不急著說出答案，這下反倒把話拋了過去。

  「他是青梅公司的遊戲經理，沈胤。」程珞回過頭，餘光仍注意著門口的動靜。

  此刻她心中沉悶更甚，且無法宣之於口，就像是明知故事的走向，瞥見前方隱約的一處路障，卻也無可奈何地繼續向前。

  很快，裴謙弈也會從某間包廂走出，而眾人四目相對時，她幾乎都能猜到常思青會以怎樣的口吻說出哪些話。

  今晚的變數，沈胤是其中之一，兩人也都想過，這位遊戲經理不會那麼坦誠地將一切都說明清楚。

  她目睹了沈胤的到來，算時間他才坐了十來分鐘，如此匆匆離開，顯然這次聊天稱不上是有所收穫。

  在沈胤與常思青的對視中，她瞥見了會意的神色，所謂急事，大概也只是託詞。

  可是原本，這一切都不需要旁觀者的目光。

  裴謙弈的父母就在這裡，行雲的兩位掌權人就在這裡，雖然她知道他們公正客觀，卻也厭倦如此情境的引導性。

  「你說的有事，該不會就是和其他遊戲公司的人會面吧？」常思青的聲音再度落下。

  裴謙弈一步步走近，停留在程珞的身側，輕輕用手腕碰了一碰她的。

  「是，怎麼今天把爸媽都叫過來了？」他語氣自然，不見侷促。

  「看到沈經理，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常思青自顧自地拍了兩下掌，言語中有些憤懣，「我每日勤勤懇懇為公司服務，你卻急著四處搜尋我犯錯的證據。」

  「從一開始你就對我這款遊戲百般針對，你這樣心存偏見，我要如何繼續工作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