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瞬變的心

  很早以前，程珞就在某篇課外英語閱讀中得知了「gap year」的概念。

  翻譯成中文叫間隔年，指的是升學或者畢業以後，暫且停下繼續的腳步，轉而進行一次長期旅行。

  彼時她尚且稚嫩，透過幾個不認識的英文單詞和結構複雜的長句，得以匆匆瞥見陌生人的成長軌跡。

  在其他國度四處遊走，參加社會實踐，做做志願者活動，更加充分地了解與接受自己，最終確定自己真正想要走上的職業道路。

  如今距離程珞第一次得知間隔年已經過去了七八年，這個概念起源於西方國家，傳到中國的時間不算早，但也逐漸為眾人所知，不再新奇。

  當然，真正要實踐起來還是有些麻煩的，思想觀念和經濟條件都是決定因素。

  

  作為一名大四的畢業生，程珞經常會和同學朋友們聊到相關話題。就業壓力太大時，總有打趣的聲音說要「gap一下」，往往會得到一片響應，隨後大家各做各事，誰也不敢輕易當真。

  從幼兒園到大學，有些人在初高中畢業後徑直走向社會，有些人結束大學的學習後繼續向碩士和博士學位努力。

  這些經歷或許有所差別，但彼此心照不宣的是，不要停下來。對大部分人來說，升學還是就業，這是必須要做的二選一。除此之外的游離狀態，是要頻繁接受世人打量的。

  眼前的人神色坦然，將過去將近一年的時間簡單回憶了一番。

  夏北靜恰好比程珞大一歲，去年大學畢業，她放棄了所有入職機會，直接帶著一個行李箱飛往其他城市，步履不停，四處旅行。

  今年春天，她的積蓄花得所剩無幾，恰逢行雲舉辦遊戲徵集活動，夏北靜滿懷憧憬回到故土，叫上她的三位發小，組隊完成了他們的第一款遊戲。

  「我小時候就想好了要做遊戲，選專業的時候也沒有猶豫，直接就讀了幫助最大的計算機。」夏北靜稍一沉吟，「嗯……國內沒有什麼大學專門弄一個對口遊戲製作的專業，我又不太想去讀職業學校。索性還是學計算機打好基礎，也會接觸到軟體工程和遊戲引擎之類的。」

  「我有想過再去國外讀個研，那邊有專門的遊戲設計專業，外面的世界確實很精彩。不過，當時的我，需要停下來確認一些事情。」

  程珞聞言，禁不住發出感慨，「很少有人能像你這樣有勇氣。」

  不做計劃、不做打算，迎著他人探究的目光，慢慢消耗自己所有的積蓄，夏北靜似乎毫不焦慮，只是安然地享受這份快活。

  「想要間隔年，就乾脆徹底一點嘛，」夏北靜笑了一下，烏黑的眉毛也跟著彎起來，「我倒是沒為錢的事情發愁，花光了就再賺吧。我在校期間攢了小金庫，還是有一定實力在的啦。」

  她語氣輕快，放在滑鼠上的手極快地左右移動了幾次。

  船到橋頭自然直，對未來保持樂觀心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支撐的資本。

  從夏北靜一進門開始，程珞就體會到了這位來訪者的實力不可小覷。

  她就讀的大學在另一個省份，和本市的C大一樣，都以計算機專業為王牌。非要去比一比的話，C大甚至要稍落下風。

  而且夏北靜又那麼輕巧地說著去國外讀研，聽其語氣，她完全有能力去深造，只是自行選擇了放棄。

  毫無疑問，她是來自名校的優等生。

  更直觀的一點就是——此刻的電腦屏幕已經被各式各樣的界面占領，置於底層的那一個還在不斷彈出英文的指令。

  這是，向程珞展示的意思嗎？

  「這台電腦的性能很不錯。」夏北靜讚嘆了一句，又道，「我用U盤帶了一點自己做的軟體過來，另外，我自己也有開發遊戲引擎。」

  「我剛才自誇說，我有一定實力在，就是偶爾接一些外包的活。最主要的是，我會製作一些線上課程，賣給新手用於學習。不過很久沒更新了。」

  程珞忍不住再向她確認一番，「那你的間隔年就這麼結束了，既不選擇自己去當一個自由職業者，也不去大公司上班，而是來我這裡嗎？」

  「對呀，間隔年的目的不就是認清自己的想法嗎？」夏北靜話題一轉，「你玩了我們隊的遊戲嗎？」

  程珞點點頭，正欲開口評價，夏北靜又自己接過話頭：

  「是不是有一種很割裂的感覺？雖然大家都開開心心的，我們的友情好像也沒有變，但是卻做不出一個優秀的遊戲了。」

  「拿到最佳策劃獎，已經很意外了。我起初花了很大心思負責我的那一部分，但是不管是負責美工，還是負責音效以及文案，我的髮小們都心有餘而力不足，或者說是意不在此。慢慢地，我也配合著大家的步調，做出了成品。」

  「是我一個人，再做了一次嘗試。」夏北靜說的這句話有些意義不明，但她很快就將前因後果相互聯繫、解釋清楚。

  夏北靜和三位發小因遊戲結緣，那時大家就是玩一些線上小遊戲，畫風粗糙，交互也很簡單，便冒出了一個共同的理想：以後去做點更好玩的東西。

  當時大家甚至做好了分配，比如喜歡塗鴉的以後要學美術，天天哼歌的記得創作音樂，作文寫得最好的那個就想想怎麼編故事。

  最後就只剩下最關鍵的電腦技術了。他們實在太懵懂，甚至看了文字也不理解某些東西的運行原理，程式語言就像神秘的外星來客，琢磨不透。

  夏北靜自告奮勇承擔了這份責任。她為此不斷努力，規劃了一條清晰的路線。當她拿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時，才恍然察覺到了偏差。

  大概是高中的學習太過艱辛而投入，她並沒有及時察覺，關於那個一起做遊戲的理想，大家早就拋之腦後了。

  大學的生活很充實，夏北靜以優秀的專業成績迎來了最後一年。

  而她需要停下來確認的那件事情是：到底是自己想做遊戲，還是抱著和大家一起的心思，才為此努力的呢？

  發小們陸陸續續找到了工作，而她在其他城市不斷旅行，似乎始終也沒有想明白。

  行雲的徵集活動像是天賜的良機，夏北靜發出了呼喚，而老友們也配合地響應。

  這一次，她再一次與其他人的打算背道而馳。

  「也算是圓了我們以前的夢了。」

  「小夏，你也該去找個工作了。」

  「我今天又要加班，不跟你們聊了。下次咱們再聚吧。」

  夏北靜以為這是喚醒昨日的序曲，但其他三人演奏的卻是一首紀念的告別曲。

  「我上次跟你說過，這都是我一個人以為的。」夏北靜站起身，做了一個拉伸的動作，「直到那時我還覺得要和大家一起，否則就沒什麼意義。」

  「但是人就是在某個瞬間堅定了想法，你的那個遊戲應該也對我有一定影響吧。我不做那個糾結以前的人了。」

  夏北靜轉過身去，似乎是在看窗外的太陽。她又撓撓頭，很沒有包袱地感慨一句：「天氣變熱了，昨天偷懶沒洗頭，好像腦袋很癢。」

  程珞剛要笑著接她的話，窗邊又道：

  「我最自由，可能是因為，我孤身一人，沒有什麼需要顧及的吧。」

  「自從爸媽走後，我就更珍惜我的髮小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