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夏日限定

  語文課結束後，程珞提著帆布袋準備去吃中飯，經過隔壁教室時，又看見了那個戴面具的人。

  男人坐在最後一排，被一群學生簇擁著，那個方向還時不時傳來驚嘆與歡呼聲。

  她當然也跑去看了一眼，第一次近距離見識到各種各樣的小魔術，其中就包括項鍊栓環。

  男人鼓勵他們進行嘗試，一時間全是鐵環落地的清脆響聲。

  程珞偶然成功了一次，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能將其當作無法復刻的幸運。

  不過，當時只有她一個人做到了，男人便將那兩樣小道具隨手送給了她。

  「我會找到訣竅的。」程珞打量著手中的圓環。

  只過了兩天，就有一群家長來投訴。

  據說教室里經常出現一個年輕的陌生男人，就知道玩些小把戲哄騙學生，弄得孩子們無心學習，只想要錢買他推銷的魔術道具。這人身份未知，還帶了個面具，說不準是個人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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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培訓機構的負責人也相當重視。某天放學，男人剛好被逮了個正著。

  他低著頭，顯得局促不安，魔術賦予他的神秘光芒驟然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氣質。

  程珞在家長們的謾罵聲中，努力地透過空隙看了他一眼。

  直到那日，她也未曾得知男人的容貌。她只記得，他戴著面具，誠懇地聽完了所有人的指責，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漫天白霧，一片混亂。等大家反應過來，男人已不見蹤影。

  但家長們的目的也達到了，他再也沒來教室變過魔術。

  程珞站在走廊盡頭，鬆開手指，圓環下墜，驟然回彈，須臾之間已被項鍊栓住，閃著漂亮的金屬光芒。

  她學會了。

  原來關鍵在於讓圓環產生翻轉，某根手指要悄悄伸長，而人眼難以捕捉。

  「所以，我今天在餐廳碰到的，就是當年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我自然認不出他，他肯定也記不住一個十四五歲的中學生。而你，卻是唯一知情的人。」

  程珞慢慢釐清思緒，「他是你的遠房親戚，你當時是在觀察他，順便也看到了我嗎？」

  裴謙弈點點頭。

  「這就是你說的，最開始見到我，」程珞喃喃著，又問道：「那你當時在哪裡，我們應該沒有打過照面，也沒有說過話。如果你只是字面意義上見到了我一次，又在一兩個月後的新學期認出我，那你記憶力還挺好的。」

  「當然不是一次，我在你身後，也在你對面。」裴謙弈暫且沒有多加解釋，「繼續回憶吧，後來的故事，我也有參與。」

  「後來嗎？」程珞思索著，「我又見到了他一次。」

  太陽最毒辣的正午，程珞被曬得整個人無精打采。她今天毫無食慾，下樓的時候吃了個小麵包，又去小賣部排隊買冷飲。

  她付了錢，磨蹭著走到陽光之下，忽然在大樹的陰涼處看到了眼熟的面具。

  「我已經會了。」程珞走過去，把飲料放下，從口袋裡拿出項鍊和圓環，熟練地向男人展示著。

  大概是一天見過的人實在太多，男人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自己摸索的嗎？」

  「當然。」

  「你不僅幸運，還很有悟性啊。」男人的嗓音有點沙啞，「正好我今天高興，不如送你一套基礎道具吧。」

  他說著，就從背包里掏出來一個紙盒子。

  程珞連連搖頭，「不用了，你之前就送了我東西，要謝……」

  她話沒說完，右腳忽然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男人飛快地消失在她眼前，只留下一句：

  「拿著吧，我趕時間，公交車來了！」

  程珞撿起地上的紙盒，有些沉。

  「那謝謝啦！」她對著空氣說了一句。

  程珞的同伴們中午都會回家，其實她家離這裡也不遠，但反正回去也沒人，她倒願意一整個白天都呆在外面。

  隨便找個地方吃飯，或者像今天這樣啃個麵包，然後返回教室休息，中午的這段時間她會有點無聊。

  不過，她現在有新的目標了。

  培訓基地的工作人員告訴她，可以坐電梯去最上面一層找空教室。那些教室整個夏天都沒有課程，電閘都是斷開的，空調開不了，基本上沒有學生會對那裡感興趣。

  程珞便去了頂樓，找到一間非常寬敞的教室，看布局像是舞蹈房。有長坐凳，有壓腿杆，還有巨大的鏡面牆。

  紙盒裡放著撲克牌、硬幣、手帕之類的小玩意，還附帶了一本講解手冊。

  于是之後的很多個中午，她搖著紙扇子，在這間舞蹈房擺弄著魔術道具。站在鏡子前，她可以從觀眾的視角，觀察自己手部動作的漏洞。

  虛假的東西，有一瞬間可以變得真實，對於那時的程珞而言，魔術很有新奇感，還帶來一種奇妙的慰藉。

  總之，中午的時間就這樣愉快地打發掉了，她回到空蕩蕩的家中時，似乎也沒有那麼孤獨了。

  酷暑終究也會過去，程珞結束了培訓課程，不久之後，順利地正式成為一名高中生。

  母親從遙遠的地方趕回來，她硬生生跟著出差的父親到處奔波，被迫放棄了復婚的打算，眼底只有疲憊與失落。

  那些道具被程珞細心地整理好，放在抽屜里。

  高中的時間有些緊張，魔術的吸引力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難學的手法和枯燥的練習。她本來也不算痴迷，便順其自然，沒有繼續深入學習，只是偶爾手指還會做出幾個轉動硬幣的動作。

  關於魔術的一切，就像炎炎夏日的限定冷飲，不再延續，但很美好，且只有她自己知道。

  「好啦，你應該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了。」程珞忽地有些口渴，在攤販那裡買了兩杯酸梅湯。

  「我說的在你身後，是因為我們就在一間教室。」裴謙弈笑了一下，「當時我爸告訴我，那位遠房親戚在培訓基地活動，讓我去看看，我就隨便報了個班。」

  程珞神色有些詫異，努力回憶了一番。

  「我只報了一門語文，坐在最後一排，你肯定對我沒有印象。你坐在前面，很討厭那個老師，不怎麼抬頭，更不會回頭看。每次你都面無表情地踩點來教室，到點就走人，酷得很。」

  程珞莫名聽出一點調侃語氣，適時地乾咳了兩下。

  「語文老師本來就教得一般。」

  「我也不喜歡那個老師，我的遠房親戚不再來培訓基地以後，我的觀察任務也完成了，但我還是上完了所有的語文課。」

  「大概是因為他很喜歡念你的作文，而我有些好奇你接下來會寫什麼吧。」裴謙弈忽然正色道，「高中以前，我就認識你的文字了。」

  「那你說的在我對面，又是什麼意思？」程珞問道。

  她聯想起裴謙弈今天在餐廳的各種表現，他很篤定她對魔術有所了解，還知道她能夠上手實操。

  「這個啊，你也知道你去的地方是舞蹈教室，所以……」裴謙弈停了下來，喝了一口酸梅湯。

  「對面？」程珞忽然反應過來，「有些舞蹈房會用單向透視玻璃，隔開兩個房間。該不會，鏡子那邊有個觀察室？」

  裴謙弈難得露出侷促神色，點了點頭。

  「你拿到魔術道具包的那天，第一次進了舞蹈房。當時我就在你隔壁，看著你走進來的。」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種地方啊？」程珞依舊難以置信。

  「我爸臨時說要帶我去個地方，還在開車來的路上。同學們都走了，有個阿姨過來掃地。聽說頂樓沒有人，我乾脆就去上面找了個教室，打算坐一會兒。」

  裴謙弈繼續道：「很巧，透過窗戶，我竟然又看到了那位遠房親戚。十分鐘後，透過鏡子，我看到了當時站在他對面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