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赤誠心意

  初夏的晚風很是宜人，程珞被吹得有點恍惚。

  「看到你進來，我也有點驚訝。當時的情況是，我有關注到你，而你不認識我。」裴謙弈回憶著，「我正琢磨著怎麼和你打個招呼，但是你只顧著翻看道具，哪怕偶然和我對視了一眼，也不理我。」

  「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玻璃是單向的，我可以看到你，但你那邊只是一面鏡子。」

  兩人慢慢踱著步子，走到灌木叢邊。

  

  「我也不想打擾你，馬上就離開了。」

  程珞幽幽看了一眼裴謙弈，「之後的中午，你肯定也來過吧？」

  「我檢討，我確實很好奇，想知道你摸索那些魔術道具的進展。」裴謙弈清了清嗓子，「但我保證，我等了一段時間，就只上去看過一次，那時候你已經很熟練了。」

  所以說，某一天她在對著鏡子練習時，對面還真的有個觀眾。程珞一直以為那裡只有自己一個人，當然是隨心所欲，還設計了一些浮誇的謝幕動作。

  「你就不能出來跟我打個招呼？」程珞倍覺羞恥，將其化為一句「譴責」。

  「這個……」裴謙弈猶豫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能在你表演得興起的時候，突然跳出來，說我在對面偷看你，要不要認識一下。這樣我們兩個都會很尷尬的吧。」

  「我真的只去看過一次。」他又認真強調了一遍。

  程珞喉間發出一個意義不明的音節，默默踢著腳下的石子。

  「我不知道你會去哪個高中，打算課程結束的時候，和你正式認識一下。」裴謙弈補充著。

  「但是也沒有人來找……」程珞頓了頓，「課程結束？」

  很不巧，她因為身體不適，懶意也莫名地湧上來，索性自己打電話請了假，最後一整天都沒有去培訓基地。

  「嗯，最後一節課你沒有來。」裴謙弈將她踢偏的石子又踢回去，「但是在新學期的第一天，我又見到你了。」

  「我之前覺得，這件事情不告訴你也沒關係。這大概是我非常隱秘的一段夏日回憶。」他想了想，「自從我們重逢，各種事情發生，到了一定時間，我就想把最初的源頭也追溯給你聽。剛好我爸告訴了我那位遠房親戚的近況。」

  裴謙弈微微抬頭，往魔法餐廳的方向看去，「於是我們就在這裡了。」

  程珞越走越慢，停下腳步，酸梅湯喝了一半，杯子在手中搖晃著。

  「我還真沒想到會有這段故事呢，」她心中很是感慨，又說不出什麼別的話，只聽到裴謙弈在身旁說著「抱歉」二字。

  「不管是在培訓基地對你的關注，還是在遊戲裡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都是我不夠坦誠。」他主動提及另一件事，打量著程珞的側臉。

  「我想告訴你，在某些時光里，我只是一個躲藏在黑暗之中，悄悄看著你的人。」

  裴謙弈用他慣常的清亮音色說出這句話，卻有些捉摸不透的無奈與曖昧。

  「啊呀你可真是……」程珞想了半天，嘆了一口氣，最後只是莫名地笑了起來。

  她將頭偏到另一邊去，哪怕是在夜色之中，她也懷疑裴謙弈能夠敏銳地注意到她微紅的眼眶。

  很奇怪，突然就覺得有點傷感，一下壓過了許多複雜情感。

  最近她有些累，惦記著新開的工作室，還沒來得及給自己的事業開一個好頭。感情方面呢，大概是在溫吞地發展著。

  她在母親面前是說了不少漂亮話，但坦誠而言，內心深處還是殘留著一點不安。

  所以她要冷靜一點，再現實一點，認真而緩慢地進行思考。

  她說自己和裴謙弈有距離，他就說自己只是因為幸運擁有了一份現成的事業。

  校園時期的暗戀就像一場博弈，你不能輕易表現得更加在意。

  如今裴謙弈以一種非常赤誠的姿態，向她證明著：

  你看，我是更早看到你並且注意到你的人。

  我才是那個悄悄摸摸、謹慎小心，不敢告訴你的人。

  我對你的感情，已經反覆醞釀了很久，你不用擔心得不到應有的回應。

  程珞在隱約的人聲嘈雜中，終於說了一句：「真是放了個大招。」

  「那你生我的氣嗎？」裴謙弈還是很謹慎地問著。

  其實今晚，程珞時不時會注意到他的一些小動作。向來果斷自信的裴謙弈，說話竟有些吞吞吐吐，神色躲閃，幾根手指也相互摩挲著，蜷曲了又伸直。

  他非常自覺地把自己放在了劣勢的位置。

  「你是問什麼呀？」程珞繼續腳下的步伐，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魔杖，「我想想，是你早就認識我，但是一直不告訴我，還是意外發現了單向鏡子以後，又去偷看了我一次呢？」

  裴謙弈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側。

  他側過臉看她，剛好與她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生氣的話，我就接受懲罰。」裴謙弈緩緩眨了一下眼。

  「那我想想好了。」程珞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

  片刻後，她又隨意換了話題，「說起來，校外培訓這種東西，以後會減少很多吧。說不定以後就沒有什麼培訓班了。」

  「教育也發展得挺快的，教材還有考試制度之類的，也一直在改。」程珞有些感慨，又道，「那天周洲問我一道題目，我居然對著小學奧數思考了五分鐘。」

  「周洲是誰？」裴謙弈問道。

  「哦對，你還不認識。」程珞反應過來，又道，「就是附近的一個小朋友，你還記得我們見過的一對老夫妻嗎，是他們的孫子……」

  裴謙弈的車還停在餐廳那邊，兩人斷斷續續地閒聊著，沿著來時的方向往回走。

  「這個周末，我準備把暴雨送到周洲那裡，他們相處得還挺好的。」程珞忽然補充了一句。

  「今晚送嗎？」

  「明早吧，暴雨肯定想和我多呆一個晚上的。」程珞輕笑了一下，「我們回去吧。」

  裴謙弈打開車門時，她又往餐廳的方向張望了一眼。

  「他是老闆，肯定還在餐廳里，你想和他打個招呼嗎？」

  程珞搖搖頭，「他應該不記得我，老闆也很忙的，他今天帶了夫人一起來吃飯，我就不打擾他們了。」

  「說不定以後有機會再見到呢？反正我也知道他長什麼樣了。」她想了想，又道，「他認識裴叔叔，你又在行雲上班。雖然他認不出學生時代的你，但現在的話，說不定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如果他去搜索行雲公司，還有裴邢這個名字，大概順便會知道我，看到我的照片吧。」裴謙弈頓了頓，「不過他不會。他也姓裴，但極度厭惡這個姓氏，不想知道這個家族裡任何人的消息。」

  程珞聽出這裡面有些瓜葛糾紛，便點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返回途中，兩人又去超市買了點東西。

  寧靜夏夜，月光皎潔，滿載一路清輝。

  車緩緩停下，程珞摸索著解開安全帶，「行程安排上寫的是，上午十點自行抵達目的地。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在哪裡碰面呢？」

  「明天上午八點二十，我就在這裡等你吧。」裴謙弈先下了車，將她那邊的車門打開，補充了一句，「我們直接出發，順便把暴雨送過去，記得吃早餐。」

  程珞點頭答應，提著購物袋下了車。

  「不用送我上去了，回家休息吧。」見裴謙弈還跟在自己身後，她又道。

  「好。」

  程珞進了樓道，沒忍住又回了一次頭，「是還有話要說嗎？」

  「晚安。」他停在原地，輕聲道。

  「晚安。」程珞回了一句，鞋子踩在台階上，發出有規律的噠噠響聲。轉彎時，她又隱約聽見裴謙弈清冷的聲音。

  「你我之間，我願意做那個更加患得患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