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主角配角

  廳內驟然安靜下來，程珞這才意識到，他們來得挺早。

  她用目光搜索一圈，除了白悅和其父母，以及她和裴謙弈兩人之外，就只有角落裡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了。

  他微微仰著頭，在看一幅黑白水墨畫。

  剛巧，程珞也想以那幅畫為起點，慢慢欣賞一圈。

  正往那邊走了幾步，又瞧見田穎的男朋友已來到門口，和她往同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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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吳教授吧？您好。」男人的語氣很尊敬。

  被稱作吳教授的老人緩緩轉過身，推了推眼鏡，神色淡淡地說了句「你好」。

  「本市的知名畫家，大學的特聘教授。」裴謙弈在程珞耳邊輕聲說道。

  見他臉上瞭然，程珞小聲道，「你認識嗎？我感覺他看起來有些眼熟。」

  很快，她就想起這種眼熟感從何而來了。

  剛剛上樓時，牆壁上掛了不少方形相框，裡面放著人物介紹，其中就有這位吳教授。他出現在白悅的畫展上，或許與她認識，兩人是師生之類的關係。

  「他不喜社交，性情傲然，擅長水墨。去年秋天還在這裡舉辦了兩天的畫展。」程珞回憶著，「是這位嗎？」

  裴謙弈點點頭，「記憶力真好。」

  「彼此彼此。」程珞停下腳步。

  男人大概是想找吳教授攀談，她不準備過去打擾。

  沒想到，反倒是他率先看向程珞，「來聽聽吳教授的見解吧。」

  程珞不解其意，和裴謙弈對視一眼，一起走上前去。

  吳教授看著面前三人，擺擺手：「各花入人眼，自己欣賞就好。」

  「您是專業的，我們還是想聽聽您的評價。」男人堅持，語氣帶上一絲懇請，「這幅畫到底好不好呢，怎麼看技術和情感？」

  「這……」吳教授又抬起頭，「自然是好的，濃淡深淺看得出功底。」

  「至於你說的什麼情感，因人而異。雖然是蕭瑟的秋景，我倒是覺得畫師心裡悠閒。另外，這幅畫是花了心思的，和呆板的東西不一樣，這個我知道。」

  這一番話算是不錯的評價，程珞邊聽吳教授說，邊認真看著眼前的畫。

  「也是，這是她的畫展，您也不會砸了場子。」男人微微低下頭。

  「年輕人，是你讓我說兩句。」吳教授當即道，「這樣的話說出來是什麼意思？你覺得不好可以直說，但我覺得好，總不能是在阿諛奉承個小姑娘吧。」

  男人深呼吸一口氣，「是啊，您不是不慕權貴嗎？」

  「筆墨昂貴，畫技空虛，毫無誠意，廢紙一張。」他字字清晰，「這是您說過的話，還記得嗎？」

  門口又走來幾個年齡稍長的人，程珞餘光瞥見白悅上去迎接，大概是她的親戚。

  「是我說的。」吳教授眉頭擰成一團，「奇怪了，你是誰啊？」

  「那……那為什麼？」男人音量漸高，程珞當即出言勸阻。

  「這裡是欣賞畫作的地方，假如有事情要解釋的話，咱們還是先出去吧。」

  她看著男人有些激動的臉，又補充道：「弄錯過一次，就有可能弄錯第二次。不是說，只是進來看看畫嗎？」

  身邊傳來一聲咂嘴，吳教授將手背在身後，朝著門口走去。

  「行，有什麼要問的，就說清楚。我也不想糊裡糊塗被人揣測了。」

  來到走廊盡頭，男人冷不丁出聲詢問：

  「花了心思的東西，不應該留下嗎？為什麼那場比賽，您淘汰了田穎呢？」

  吳教授雙手一攤，臉上的表情幾乎是匪夷所思。

  「你把我說的十六個字都背下來了，不淘汰她，淘汰誰？」

  「什麼？」男人的嘴唇開始顫抖，語無倫次道：「什麼意思，您說，這個是，這個不是您痛罵白悅的話嗎？」

  頭髮花白的老人此刻也怔住了。

  「白悅那樣的人才，我怎麼會這樣說她。那句話，是說給田穎的。她心思不在，想走捷徑，我是在讓她清醒啊。」

  四下寂靜，男人靠著牆壁，身體緩緩滑落下去，疲憊地低語著，「明白了，打擾了。」

  吳教授也不再多說，又慢悠悠向展示廳走去。

  程珞與裴謙弈還留在原地，靜靜注視著面前的男人。

  他頹然地將頭低下，並不言語。高跟鞋的聲音忽然響起，白悅慢慢走近，「怎麼回事？」

  程珞也不知如何解釋這番局面，便先問了她和吳教授的關係。

  「不記得是哪次比賽了，拿了頭獎。他當評委，說是很欣賞我，就認識了。偶爾會找吳教授請教兩句，也算是老師吧。」她說得輕描淡寫。

  男人忽然站起身，嘴唇緊繃，神色複雜。

  「出國進修的機會，對你來說不值一提吧。拿了第一，霸占了這個名額，又直接拒絕了。」

  「所以呢？」白悅盯著他看，「你是在指責我，浪費了名額嗎？」

  「不是，」他只是緩緩搖頭，「不完全是這樣。」

  「確實又弄錯了第二次。」男人看了一眼程珞，努力將語氣變得平淡。

  「在我們的故事裡，你因為虛榮，買走了本該屬于田穎的第一名。但你只圖一個名號，根本不需要那份獎勵，而田穎一直想去國外進修。」

  「就好比你搶了她的東西，然後隨手扔掉。這不是戲弄人麼？」他喃喃道，「原來第一本來就是你啊。」

  白悅沉默了半晌，發出意義不明的冷哼。

  「就因為這個？」

  男人的肩膀起伏了幾下。

  「就？才華洋溢的白小姐，你永遠會是故事的主角，所以才顯得我們這些配角很可笑。」

  「沒本事的是我們，幹壞事的還是我們。」他扯了一下嘴角，說了一句對不起，隨後靜靜消失在了樓道。

  不等白悅再有任何反應，在展廳門口張望著的白老闆就將她匆匆拉了回去。

  「你今天可是正兒八經的主角，在這角落裡窩著長蘑菇呢？」

  不遠處，常思青面露微笑，手中拿著一支話筒。

  十分鐘後，人越來越多。他站在展廳的講解台上，清了清嗓子，以從容姿態說著歡迎詞。

  「畫展為什麼需要說這些話？」白悅一臉疑惑，眉頭皺起，「而且請的是他，我們也不是很熟吧。」

  「樂意獻殷勤，就讓他獻一個吧，一次性的差事而已。」白老闆似在仔細聆聽，「他說自己文采不錯，湊合吧。」

  程珞站在白悅側後方，忽而察覺到她朝自己看來的目光，不耐中有些疲憊。

  她隨即又飛快地看了一眼門口，那裡空無一人。程珞包里還剩了一張足球賽的邀請券，而方植還沒有來。

  關於白悅及其畫作的讚美之詞終於說完，常思青將最中間的位置讓出來，白老闆整理了一下領帶走上台去。

  「感謝各位為我小女捧場，那些畫作就當做個背景。主要是想藉此說明，從今天開始，白悅就正式進入煙翠集團，繼承白家產業。」

  他頓了頓，渾厚的聲音再度響起：「歡迎新股東。」

  掌聲連成一片，不少人眼中已是明晃晃的艷羨。

  白悅整理了一下裙擺，走到父親身邊去。再抬頭時，笑容明媚，光彩奪目。在這種場合下，她是遊刃有餘的。

  熱鬧逐漸散去，白老闆與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談笑風生，大抵是他邀請來的生意夥伴。

  常思青神色飛揚，主動向身邊的陌生人打著招呼，當即收穫了眾人或禮貌或熱情的回應。

  最後，他站定在程珞和裴謙弈兩人面前，心情頗好。

  「蹭蹭主角的光，也感覺挺不錯的。今天的主角是白家，不知道明天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