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母子關係

  目送程珞的身影遠去，裴謙弈緩緩將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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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邊的貓依依不捨叫了一聲，頗有退而求其次的態度，輕輕蹭了一下他的腳踝，似在給予某種暗示。

  給貓餵食這件事，裴謙弈做得還算熟練。

  甜美的機械女聲反覆響了三遍「吃飯」，他將小碗放下，自己又說了一遍：「吃飯。」

  貓耳抖動了兩下，暴雨對那個能發出陌生聲音的玩意兒似乎有些好奇，但也只是短暫地停留了一秒。

  吃過飯後，它便跳上貓爬架自娛自樂去了。到底還是一隻年齡不大的貓，好奇與貪玩的天性尚未消退。

  太陽緩緩升起，房內光線充足，靠近窗戶的地方，灑下枝葉的斑斕碎影。

  裴謙弈將筆記本拿到客廳，盤腿坐在地上，背靠沙發，抬眼觀察了一番，又往左邊挪了挪。

  與印象中那個雨夜，程珞坐的位置一模一樣。

  茶几上有醇香瀰漫，屏幕上的文件迅速加載出來，家中最小的成員也在目光所及之處。一切準備就緒，他很快沉浸在工作狀態中。

  最棘手的任務告一段落後，裴謙弈起身活動了一下，在紙箱裡挑選互動型的寵物玩具。

  暴雨跳上沙發，撥弄了一下他屏幕向下的手機。

  有新消息提示。

  屏幕解鎖，裴謙弈拍了拍貓頭，「不是她發的。」

  他還是訝異了一下，因為發來消息的人是他的母親，只是很快又撤回了。

  內容他看到了，是一句無關緊要的閒聊，而母親向來不過問他的日常生活。

  重新發來的消息，是詢問他最近是不是沒怎麼用司機。

  「本來也外出得少，有時候即興想出門，就沒有叫他。」裴謙弈回復道。

  「這個司機，是給你正式工作配的，以後會用得上。」梅芸又補充道，「只是他跟我提了一句，說不好意思白拿薪水。找你沒什麼要緊的事。」

  「好，我明白了。」

  他當即理解了母親的意思。

  這位司機歲數偏大，為人忠厚老實，在母親年輕時曾幫助過她。今日她也算出人頭地，想為其謀份好差事。他若一直不用司機，想必他會心中不安，並不會樂得輕鬆。

  只不過，這件事還是父親告訴他的，他也習慣了從父親那裡獲得母親的信息。

  裴謙弈隨即打開手機攝像頭，湊近暴雨，認真地拍了十幾張。

  喜歡給貓拍照的人向來是程珞。他看著剛拍的照片，神情似乎不太滿意，但還是精挑細選了三張，手指輕觸發送按鈕。

  那條被撤回的消息是：「你們養的什麼貓？」

  所以他好似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一句：

  「布偶。」

  幾分鐘後，那邊回復了三個字。

  「挺好的。」

  他伸手撓了撓暴雨的下巴，它格外喜歡被觸碰這個地方。

  母子相處有很多關鍵詞可以用來形容：尊重、和諧、冷靜、穩定……

  但絕不是「親密」二字。

  比起黏人的小屁孩，他媽媽更喜歡成熟的小大人。這一點，幼年的他就深信不疑。

  「你媽媽小時候過得苦，她不怎麼相信親情。」父親曾跟他說過。

  「所以她不把我當親人嗎？」

  話一出口，裴謙弈就知道向來懂事的自己失言了。他馬上轉移話題，假裝沒看到父親有些尷尬而詫異的神色。

  高中，他經歷了三個母親節。

  程珞說，這是很重要的節日，要用有心意的禮物，感謝生育自己的母親。

  她根據母親的喜好製作了手工禮物，還準備了手寫信。

  他有樣學樣，也寫了一封給母親的信，但是他發現自己寫的好像是一篇歌頌母愛的作文。

  「你和媽媽很親密嗎？」他問。

  「是吧，我什麼事情都想跟她說。」

  當時的程珞臉上遲疑了一下，他有注意到，但不得而知她那句話的隱藏含義。

  他那時還不知道，程珞已經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下意識依戀且服從著母親。

  什麼都說，卻沒得到過什麼積極有效的回應。

  裴謙弈最終也沒把那封信送出去。

  他的母親很早就強調過，自己不過母親節。他什麼也沒準備，因為剛下發的成績單獲得了表揚。

  在平靜而有秩序的氛圍下，他們三人共享晚餐，堪稱模範家庭。

  比起程珞，他幸運太多了。

  出色的成長軌跡，讓他獲得支持、鼓勵與源源不斷的讚賞，這已足夠。

  此刻，他感受到某種遲來的情感，像柔軟的筆刷停留在殘缺之處，即將要輕輕落下一筆，帶來一種平靜的安寧。

  再給裴謙弈發來消息的人是盧勇。

  那件事之後，他們還偶有聯繫。盧勇的女兒在醫院接受治療，前不久剛成功結束最困難的手術。

  裴謙弈和程珞兩人預定了一個匿名包裹送去盧勇家，裡面是不同類型的球。

  「我在這座城市無親無故，小裴總，這是您送的吧？多謝多謝。」

  「是程珞挑的，她說您女兒看著喜歡球。」

  「等病好了，陪女兒多玩玩吧。看她是喜歡大球還是小球，喜歡上手拍還是用腳踢，喜歡直接碰到球，還是藉助工具運送球……」裴謙弈頓了頓，恍覺自己打下的字有些多。

  「總之，別埋沒了她的運動天賦。」

  盧勇很快回復道：「您以後也會是一個好父親。」

  裴謙弈一怔，轉而問他青梅的工作環境如何。

  「挺好的，我都受之有愧，是因為做了那種事才有這種機會……」

  「那個加我微信的HR曾告訴過我，我分配去的部門都打點好了。頂頭上司很關照我，我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走後門的滋味。」盧勇這句話打了很長時間才發過來。

  「不用多想，用你的能力匹配這個崗位就好。」

  裴謙弈的手指懸空片刻，繼續點擊屏幕，「那位上司的名字，方便告訴我嗎？」

  「沈胤，沈經理。」

  他略微詫異，沒想到會看到一個眼熟的名字，且昨天還被程珞掛在嘴邊。此時他們大概正在一起看門面。

  裴謙弈看了一眼時間，回房換了一套衣服，等待著撥出恰當的一通電話。

  「我們出去見她吧。」他拍了拍貓包，給司機發去消息。

  暴雨放下嘴中的小魚玩偶，積極地跳到沙發上，率先向對面打了招呼。

  他聽到她溢出的一聲輕笑，不由得也勾了勾唇。

  「這地方有點遠哦。」程珞告訴他，「我等會就簽合同了。」

  「我已經預訂好那附近的餐廳了，定位發你。」裴謙弈利落地背上貓包，大步流星向停靠在路邊的車走去，「正在馬不停蹄地向你趕來。」

  司機臉上的神情似乎很高興，和藹地對他笑笑。

  裴謙弈將貓包放在身側，「麻煩您了，今天有點趕時間。」

  「放心，這是我發揮本領的時候了！」

  車一路飛馳，駛向寬廣的大馬路，幸運地獲得無數綠燈的眷顧。

  程珞認真地看了兩遍合同，鄭重簽下自己的名字。

  「就喜歡你這種爽快人。」卷閘門再次落下，趙姐遞給她一片鑰匙，步伐輕鬆地離開了。

  程珞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天空中有一道明顯的白色痕跡，引人遐想。

  「剛剛好像有什麼聲音。」司機隨意說著。

  「是一架飛機，飛得很低。」

  裴謙弈給出答案，仍是看著窗外。

  飛機的輪廓很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腦海中的一些舊事，輪廓逐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