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難斷之緣

  程珞自然地幫他把帽子整理好，裴謙弈疑惑的神情驟然散去，「怪不得覺得脖子那裡不太舒服。」

  「這麼急幹什麼？」她不由得道。

  「不是你說時間緊急？」他隨意甩了一下頭髮，身上似有甜美馥郁的香氣若隱若現。

  「你聽話只聽一半呀，我說我一個人去就行。」程珞抽動了一下鼻子，「你用了我的沐浴露？」

  「嗯，我的那瓶用完了，試了一下你的，好聞嗎？」裴謙弈低頭看了看整好的衣領。

  「太甜了……」程珞誠實道，「好像不太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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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嫌棄我了？」他的目光一轉，瞥見她隱約的一絲笑意。

  「沒有啦，因為你一直用的自己的沐浴露，突然在你身上聞到同樣的味道就有些奇怪。」程珞想了想，遲疑道，「就像身邊躺了另一個我，我也感受不到你的氣息了……」

  她乾咳了一下，試圖消散這突如其來的曖昧氣氛，「總之，你還是用原來的吧。」

  「柜子里還有，我馬上就換一瓶新的。」裴謙弈心情頗好地點點頭，「明白了，氣息應該有所差別，才能相互吸引，彼此契合。」

  「那不如你今晚回去用我的沐浴露好了，」他提議道，「這樣，睡覺之前床上瀰漫的氣息，就還是有兩種。」

  「這個……再議吧。」程珞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袖，「水都沒擦乾呢，袖子都濕了。」

  他轉動手腕，將程珞的手牽住，「袖子濕了，但手已經幹了。」

  白色的轎車在兩人面前緩緩停下，上車後，程珞將事情的起因經過說給裴謙弈聽，拿出照片給他看。

  「你看，這個是不是很像暴雨？」

  裴謙弈接過她的手機，眼裡閃過一絲遲疑，「我看不太清。」

  司機並不健談，詢問手機尾號後再沒說話。車上並沒有響起混雜著電音的流行歌曲，而是流淌著古典音樂，磅礴大氣，撫平了程珞心中若有若無的緊張。

  離管理員發來的定位越來越近，程珞仿佛都能聽到貓狗的哀鳴。

  群消息還在實時更新，已有志願者趕到，正在幫受傷動物處理傷口。

  「到了。」裴謙弈打開車門，「這裡有個台階，小心一點。」

  車外有些嘈雜，程珞一眼看見尾燈閃爍的貨車，不等她走近便揚長而去。

  路燈昏暗，有稀疏的人影步履匆匆，一個個裝著貓狗的籠具和包裹被轉移到麵包車上。

  哀嚎此起彼伏，程珞循聲看去，無數隻畏縮的眼睛在黑夜中閃著微弱的光。

  管理員是一個高個女生，她告訴程珞，他們正準備把所有貓狗都送到最近的基地去。

  「布偶貓的話，我記得總共就三隻。有兩隻已經放進這輛麵包車裡了，還有一隻傷了左腳，走不了路了。」她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你去看看吧。」

  程珞安靜地走到車廂，不願打擾本就受到驚嚇的可憐生靈。她與兩雙眼眸遙遙相望，只看大小就知道，它們都不是暴雨。

  管理員看到她臉上失落的神色，向她示意了一個方向，「受傷那隻，在石墩那邊，志願者在給它做清潔。」

  期待與不安在心中交織，程珞隱隱看見熟悉的貓咪背影，不由得加快腳下步伐。

  「暴雨……」

  她的目光落在殷紅的傷口，忽而一頓，向裴謙弈搖了搖頭，「不是它。」

  「原來我一開始就看錯了，暴雨根本就不在貨車上。」程珞蹲下身子，和暴雨長得極像的貓咪睜開眼，虛弱而溫順地任人清洗著傷口。

  此刻，她切實體會到什麼叫做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事件發展的軌跡原本和她所設想的一一吻合：L地、貓言貓語、暴雨失蹤、趁亂撿到的貓、相似的背影……

  程珞原本還在期待，車一抵達，她就能把暴雨重新帶回家。

  追隨著錯誤的希望而來，眼睜睜見著它熄滅，還不如一開始就接受再也見不到的事實。

  「要回家嗎？」裴謙弈的聲音落下。

  「我們留下來幫忙吧。」她摸了摸貓咪的頭，站起身，看向不遠處的褐色麻袋。

  志願者手拿剪刀，小心翼翼地劃開一道口子，輕輕抱出一隻渾身炸毛的三花貓，順毛安撫。

  程珞見狀，忙拿起麵包車旁的貓包，走到她身側打開。

  「謝謝。」志願者將三花貓放進包內，「這些貓就直接裝在麻袋裡，已經有應激反應了，需要馬上隔離開。這隻還算好的。」

  昏暗的光線下，程珞瞥見她布滿爪痕的手背。

  麻袋裡的動靜很微弱，程珞看見一隻毛髮凌亂的白貓，瞳孔完全散開，喉間發出持續性的低吼。

  她學著志願者的樣子安撫，白貓漸漸安靜下來。

  「你養過貓吧，它們聞得出來，反應就小些。」

  「養過一隻布偶，我還以為它在車上，就來找它。」程珞輕輕道。

  「布偶？」志願者手上動作一頓，「我今天下午來的，當時車還沒停，有一隻特別漂亮的就直接跳下來了。」

  「脖子上系了根塑料繩子，我剛準備幫它，它就飛快地跑了。」

  志願者拿出手機，「我當時在錄像，你可以看看。」

  程珞的心又砰砰跳起來，屏幕上的畫面有些搖晃，一輛大貨車緩緩減速，矜貴的布偶貓一躍而下，向鏡頭靠近。

  清晰的正臉，熟悉的姿態，隨後消失在一片綠茵之中。

  她卻拿不定主意了，將進度條拖回，碰到裴謙弈還帶著濕意的衣袖。

  「你快看，是不是它，我不會又認錯了吧？」

  「沒有認錯。」裴謙弈的聲音安撫著她遲疑的心，「你此時所在之地，它曾經來過。」

  程珞抬頭，掃視了一圈四周，看向暴雨消失的那簇草叢。

  雖然還是錯過了，但至少，它看上去狀態良好。

  一切都忙活完後，已是深夜。程珞目送著兩輛麵包車遠去，想起裴謙弈那句帶有夢幻色彩的安慰。

  「不知道暴雨一個小時可以走多遠的路？」

  她拋出這個不需要回答的問題，繼而道，「走吧，之前我發布了一條尋貓主人啟示，現在要換成尋貓啟事了。」

  搖搖晃晃的車上，疲憊感難以控制地翻湧。程珞昏昏欲睡，倚靠在裴謙弈的肩膀上。

  好像有一隻奔騰的身影，與兩人途經同樣的地點，在家門口翹首以盼。

  當然，那終究是夢。直到汽車停下，家門關閉，也未曾聽到任何熟悉的動靜。

  浴室里擺著一瓶嶄新的沐浴露，程珞遲疑了一下，將其打開。

  她裹著一身海鹽雪鬆氣息，鑽進舒適柔軟的被窩。

  「原來你身上的雪松味，都來自沐浴露嗎？」她輕輕嗅了嗅，又覺得味道有些細微的差別。

  「沐浴露主要是海鹽，香水是雪松，它們來自同一個品牌，是配套的。」

  「哦……小裴總真是講究人，」程珞合上眼，「打造獨一無二的專屬氣息。」

  「每個人的氣味都是不一樣的。」裴謙弈輕笑道，「不需要任何香氛，我都可以感受到你的存在。」

  程珞沒有吭聲，睜開眼向他眨了眨，將臉埋進枕頭。

  大概是在車上睡過一覺的原因，程珞當夜入睡很晚。

  次日頂著意料之中的黑眼圈，方植和白悅兩人難得表情同頻，對她深表關切。

  電話響起時，她還在打哈欠。

  兩分鐘後，程珞怔怔道：「它真的回來了，就在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房內，只有裴謙弈露出瞭然的神色。

  「屬於你的緣分，不會輕易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