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難言之隱

  「不好意思，我可以用下您家的洗手間嗎？」程珞看向盧勇。

  他用手指了指，神情有些侷促：「我家沖水按鈕壞了，你得在外面用盆子接水沖廁所。」

  程珞點點頭，盧勇家並不大，不過幾步路便走到了洗手間。

  廁所的牆壁開裂發霉，一眼望去，幾乎所有生活用品都留下了明顯的使用痕跡。

  洗手池前擺了兩個漱口杯，一個是缺了把手的塑料杯，另一個是可愛的兔子瓷杯。大的那隻牙刷已經脫毛，小的那隻則是新的。

  這裡，就只有盧勇和她女兒兩個人住嗎？

  小女孩看著才五六歲，盧勇在行雲上班，生活不應該如此拮据，程珞暗想著，大概這個家庭也有什麼難言之隱。

  程珞迅速編輯了一條簡訊給裴謙弈，告訴他關於入職邀請函的事情。

  「盧先生，我好像把你家洗手間的門鎖弄壞了，您能來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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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滿懷歉意說了一句，盧勇向她走來，程珞則看向裴謙弈的方向，用拿著手機的手整理了一下頭髮。

  他心領神會，將手機從口袋中拿出，掃了一眼立即放回。

  「沒壞啊，能用。」盧勇握著把手試了一下，「只是前些日子就不靈敏了，不是你弄壞的。」

  程珞點點頭，跟著盧勇回到客廳，茶几上放著兩杯白開水。

  「那個果籃，謝謝了。」盧勇雙手交疊放在腿間，「所以，你們今天為什麼來我家呢？」

  「盧先生，您覺得在行雲工作好嗎？」裴謙弈不答反問。

  盧勇愣了一下，「平心而論，行雲沒苛刻過我，這大概是我職業生涯中最舒心的一份工作。」

  「這個杯子，是行雲的紀念品。」裴謙弈端起面前的水，目光一轉，「還有那邊的幾個木質收納盒、放在紅椅子上的背包，也都來自行雲。」

  盧勇自嘲般笑了一下，「你也看到了，我家經濟條件不好。有些生活必需品，我都是能省就省。比如這杯子，哪個家裡會缺啊？別人不拆封的紀念品，我全部都要拿出來用的。」

  「能被使用就是它的價值，」裴謙弈看著他，「我想說的是，您家的一些紀念品，並不是所有員工都能拿到的。譬如那個背包，是行雲定製給優秀員工的。還有柜子上的那個徽章，是入職四周年紀念款，而行雲成立至今不到五年。」

  「可見，您在行雲貢獻頗多，可以說是與這家公司共同成長。」

  「小裴總，您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盧勇低下頭，看不清神色，「事情我都做了，後悔也沒有用了。」

  砰！

  臥室內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盧勇打開房門，一隻紅色橡膠皮球滾了出來。

  小女孩衝出來抱起球，又一溜煙地跑回房間。

  「少玩球，跑慢點。」盧勇似嘆了口氣，掩上門。

  「不要不要！」房內傳來活潑的嚷嚷。

  程珞試探著問了一句：「您和女兒兩個人一起住嗎？」

  「是，我老婆生下她就去世了。」盧勇說得很乾脆，「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不需要你們說抱歉和節哀順變。」

  「我知道，你們是不是就想問，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因為我缺錢，我女兒現在還病著，我要很多錢才能把她治好，所以有人賄賂我，我為什麼不要呢？」

  盧勇一鼓作氣說完，「如果你們是想知道這個，就可以走了。」

  「田穎給了你很多錢嗎？」程珞看向盧勇，卻發現他在迴避自己的視線。

  「……對，很多，足夠買我的良心。」

  「盧先生，遊戲公司新鮮血液多，整個就業市場競爭激烈，您故意做出錯誤判決，是因為錢，還是因為另一條路上也沒有後顧之憂呢？」

  裴謙弈的話在安靜的房裡迴響，盧勇眼中閃過一絲波瀾，依舊沉默不語。

  「您說女兒生病了，既然拿到了錢，應該滿懷期待，第一時間送她去醫院治療吧？可您看著卻並不開心。」程珞說著，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站起身，看向臥室。

  這裡隔音不好，從程珞坐在沙發上起，就一直聽到臥室里傳來隱隱約約的各種聲響。

  可是就在剛剛，一點動靜都聽不到了。

  「盧先生，您女兒……」

  盧勇也意識到什麼，猛地轉身開門，很快傳來他急切的叫喊。

  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女孩，此刻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盧勇雙手顫抖，在她胸前按壓著。

  「藥，藥……」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兩人，

  程珞當即奔向他眼神看向的位置，裴謙弈則拿出手機叫救護車。

  盧勇雖神色焦急慌張，但手上的動作有條不紊。按壓胸部後，他又將小女孩的臉側到一邊，檢查鼻腔，做人工呼吸。

  胸外按壓與人工呼吸交替進行，小女孩終於恢復了微弱的氣息，勉強吃下了藥。

  盧勇用顫抖的手摸了摸她的髮絲，身體漸漸癱軟下去。

  救護車急促的聲音漸漸逼近，盧勇抱著小女孩，程珞與裴謙弈跟在他身後，這所破舊不堪的房子再次恢復寂靜。

  「這裡到市中心醫院，只要十分鐘。房子破，房租貴，也沒關係。」盧勇眼神飄向不知名處，「大部分時間也沒事，就讓她住在家裡。天天住院，我也沒辦法照顧她。」

  「她這是心臟病嗎？」程珞問道。

  「如果只有心臟病，我咬咬牙攢錢也能給她做個手術，但還有其它的，我也說不清，五花八門。她媽難產，這孩子一出生就各種毛病，要徹底治好，我暫時還負擔不起。」盧勇雙手焦躁地揉弄著頭髮。

  「我想讓她少遭罪，我祈禱，日日行善。是不是，我這次做錯了事，所以她又惡化了？」盧勇怔怔說著，直到醫生走出來叫他也沒有聽到。

  「這女孩是我們院的常客。」醫生嘆了口氣，「要儘早做手術了。」

  裴謙弈走到角落打了個電話，片刻後，他將手搭在盧勇的肩膀上，鄭重道：

  「不要拖了，現在做了手術才能安心，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盧勇的嘴唇張了又合，最終侷促地苦笑了一下，「您願意施捨我，自然是好，可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我……我要多久才能還給您，謝謝，謝謝……」

  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脊背彎曲，甚至想向面前的年輕人鞠躬。

  裴謙弈當即攔下他，「盧先生，您不要有心理負擔。我的朋友組織了一個慈善基金會，專門幫助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兒童。我告訴了他您的基本情況，這是他的聯繫方式，需要您提供更加具體的個人信息。」

  他將手機屏幕遞到盧勇面前：

  「這是普羅大眾的心意，不是我個人的施捨。有朝一日，您也可以回饋基金會，幫助其他有需要的人。」

  兩滴熱淚砸在醫院冰涼的瓷磚上，盧勇掏出自己的手機，仔細存下電話，哽咽地說了聲謝謝。

  片刻後，他抬起頭，吐出一口濁氣：

  「這幾天沒睡好，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就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處，心裡就一直想著。」

  「程小姐，你們隊的作品做得很好，別出心裁。」盧勇看向程珞，「第一次收到匿名舉報的時候，我心懷疑慮，沒有直接下判斷。」

  「但之後發生的事情，我也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