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相處模式

  程珞解決完早餐，又買了裴謙弈那一份，回到原地只看見一扇緊閉的門。

  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默默等待，醫院的冷氣開得很足，裸露的腳踝在一瞬間變得冰涼。

  手機屏幕亮起，有來電提示。

  「梅阿姨您好。」她走到走廊盡頭，壓低了聲音。

  「你們還在醫院吧？」梅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是的，裴謙弈在裡面做檢查，具體結果還沒出來。」程珞說完這句話，又覺得多此一舉。陳醫生畢竟是梅芸請的，不管是預約還是檢測結果，自然都會匯報到她那裡。

  她有些猜不透梅芸的用意。

  「你和謙弈相處得怎麼樣？」那邊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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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好的。」程珞一時想不到多說些什麼：「挺順利的，他恢復應該沒什麼問題。」

  「那就好。」梅芸並沒有糾結這個問題，似乎只是例行的隨口一問。

  「打電話來，主要是想說，謙弈收到了一份晚宴邀請。他肯定會想帶著你去。他言行舉止要是有什麼不妥，還得你多關照著。」

  程珞聽出她語氣里的信任，有點受寵若驚。她參加晚宴的經驗寥寥無幾，更別提和一些商界人士去交流應酬了。

  她硬著頭皮應允，那邊又囑咐了幾句，隱隱約約聽到有人恭敬地叫「梅總」，梅芸說馬上就要開會，便結束了通話。

  電話一掛掉，那張梅芸給的，已綁定了她手機號的銀行卡，就發來了入帳提醒。

  原本裡面的錢就夠多了，如今又新增一筆不小的數額，程珞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漫無目的地戳來戳去，心情複雜。

  耳中迴響起最後那句「拜託你了」，只讓她壓力倍增。

  她沒說「辛苦你了」，而是說「拜託你了」，後者毫無疑問姿態放得要低些，又帶了些工作之外的人情味。

  程珞自覺承受不起，又想到電話那端的人似乎很勞累，聲線也比見面時要虛弱些，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她正想著，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

  「裴謙弈！」

  程珞迎上去，將手中的早餐遞給他。

  「這裡沒什麼吃的，你湊合吃一點。啊，好像已經被空調吹涼……」

  「嗯……」原本站得筆直，面無表情的男人驟然癱軟下去，低頭將頭埋在她脖頸之間：「好痛，好累……」

  程珞忙站穩了身子扶住他，向陳醫生投去求助的目光。

  「程小姐，我需要和你單獨談一談。」陳醫生對她微笑。

  「你沒事吧？」程珞將裴謙弈扶著坐到椅子上，「我要進去和醫生談話哦？」

  「好，你去吧。」他低聲這麼說著，卻又牽著程珞的手指不肯放開。

  程珞將他修長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甚至覺得自己有點殘忍。

  掰到最後一根手指時，裴謙弈溫順地坐在椅上，微微抬眼看她。

  鬼使神差地，程珞俯下身子，輕巧又迅捷地在他眼睛落上一吻。

  嘴唇都能感受到他微微顫抖的睫毛。

  最後一根手指自行鬆開了，程珞站直身子，匆匆跟著陳醫生走進辦公室。

  陳醫生打量她一番：「剛才那個，做得還挺不錯的。」

  「什麼？」程珞疑心自己聽錯了。

  「我說，對他的病情，是很不錯的。」陳醫生示意她坐在自己對面。

  程珞更迷茫了。

  「你們不是戀人嗎？這才是戀人的相處模式啊。」陳醫生拿出病曆本，手上的筆微微敲了兩下：「患者的病情，很平穩。」

  程珞鬆了口氣。

  「原有的記憶基本沒有受到影響。不過，平穩只是代表沒有惡化，同時也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好轉。」陳醫生提醒道。

  「陳醫生，我不是很理解，我也不太懂人腦這方面的知識。」程珞的表情有些糾結，「藥是按時吃了的，我也有配合他的記憶……」

  程珞頓了一下，似是在回想：「關於他虛構出來的記憶，我也不是很清楚細節。我只知道，他把我當作他的女朋友。」

  陳醫生卻是輕輕笑了一下：「沒有什麼記憶是毫無根據的，有的時候，人腦願意相信那些，想做但未能做成的事。」

  「啊？這樣麼……」程珞小幅度點點頭，心中泛起波瀾。

  「我給患者做了催眠治療，對於你們的關係，他有些不安，甚至是有些疑惑。這些思慮自然是對頭疼毫無幫助的。」陳醫生認真道。

  「頭疼？」程珞愣了一下：「他在思考工作上的事情時會頭痛，但是好像平日裡不怎麼發作。」

  「原來他沒有告訴你。」陳醫生放下手中的筆，「每天醒來還有睡前，他都會經歷一次很痛苦的發作。」

  這完全出乎程珞的意料。

  她只知道裴謙弈每天都習慣自己做早餐，睡前總是站在她的門口說晚安。

  所以，在準備那些精緻的早餐前，還有貼心的問候以後，他都是一個人在忍受痛苦嗎？

  什麼「我感覺很好啊」，都是騙她的啊。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那點糾結心緒里，原來已經粗心到了這等地步。

  胸腔悶悶的，程珞深呼吸一口氣，問道：「那我要怎麼做呢？」

  「改變一下你們的相處模式吧。既然是相戀，就需要加強聯繫，才符合他頭腦中的既定記憶。雖然他不一定說出來，但是大腦會不自覺進行分析。對他來說，多思無益。」

  「加強聯繫嗎？」

  見程珞還是一副思索的樣子，陳醫生索性繼續道：

  「沒有負擔的依賴、不計得失的付出，還有下意識想要進行的親密肢體接觸，這些都是戀人之間的化學反應吧？」

  「程小姐，你對患者太客氣了，雖然不知道你們在家中是怎麼相處的，但是在我看來，你並不像是他的女朋友。」

  程珞有點赫然，這些時日，她以為自己和裴謙弈已經是超乎尋常的親密了。畢竟同窗時只是有點曖昧，畢業後又再沒見面。

  她始終過不去那道坎，像是撿了漏似的當了他女朋友。

  陳醫生猶豫了一會兒，「不過，你也是梅總找來臨危受命的吧。莫名其妙要當別人的女朋友，抗拒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不抗拒。」程珞幾乎是脫口而出，「哦，我是說……」

  沒等她組織出下文，陳醫生瞭然地笑了一下：「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顧慮，但是試著以同樣的心情回復他吧。」

  「好了，我把重點說了。別讓患者在外面等急了。」陳醫生指了指電腦屏幕：「完整的病情記錄和分析，還有各項檢測出來的結果，我之後會給你還有梅總各發一份。」

  程珞向他道謝，一推開門，便感覺有一道目光注視著她。

  裴謙弈安穩坐著，神色清明了許多。

  程珞向他走去，他站起身。她擁抱住他，後者不帶遲疑地將手臂略微收緊。

  鼻尖是已經逐漸熟悉的雪鬆氣息，似有安撫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