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昨日往事

  「兒子！」老闆的聲音有些顫抖。

  「誰是你兒子，不要亂叫！」常思青的聲音驟然冷卻下去。

  「把這破早餐店關了吧，這張卡拿著，就算你們收養我這些年的酬勞了。」

  「你什麼意思？我們辛辛苦苦養育你，你怎麼就翻臉不認……」

  「養育我？你們拿什麼養育我？讓我一輩子過得窩囊寒酸，從小到大都被同學恥笑！」

  身後的聲音隱隱傳入耳中，程珞無心探究，皺了皺眉，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不小心撞到了人，程珞忙道歉。

  

  「沒事兒小姑娘，是我撞到你了。」估摸五十歲的婦人看她一眼，用手指了指：「你這早飯，不會是在那家店買的吧？」

  程珞點了點頭。

  「那對夫妻，賊眉鼠眼的，看人下菜碟，賺昧心錢咧！」婦人臉上寫滿了不滿：「我們街坊裏都知道的，像是年輕小姑娘啊，或者看著面生的，他們就亂報價。你這多少錢？」

  「呃……十塊。」

  「啊呀，這哪要十塊啊！聽我的，下次再去，一定得鬧一鬧，給他問清楚了。」

  「應該不會來了，我就是偶然路過。」

  「他們就是吃準了你這點！賺這種一次性快錢，肯定做不長久。」婦人鄙夷地往那邊看了一眼，搖著頭，朝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程珞回到車上：「剛剛碰到常思青了。」

  「又是他，糾纏你了嗎？」裴謙弈的神色立馬戒備起來，又透過車窗張望。

  「沒有，我沒理他就走了，他好像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

  程珞說著，輕輕咬了一口餅，「唔……」

  「怎麼了？」裴謙弈忙問。

  「好難吃，感覺酸掉了。」程珞面露難色，又拿出豆漿喝了一口。

  「怎麼感覺，豆漿味道也怪怪的。」

  「什麼黑心早餐店啊？」裴謙弈皺了皺眉，從身旁摸出一瓶水，擰了瓶蓋遞給她。

  「算啦，我也不是很餓。等到醫院附近，再看看有什麼吃的吧。」

  到了醫院，他們徑直前往陳醫生處。

  他估摸三十歲，看著很儒雅隨和。他先是和裴謙弈問候了一番，隨後將目光轉移到程珞身上。

  他微笑：「你就是那個，裴謙弈的女朋友吧？他剛醒過來的時候，就吵著要見你呢。」

  程珞一怔，忙點點頭：「陳醫生您好，我是程珞。」

  「先裡面等一下吧，護士馬上就來了。」他話音剛落，一個中年女護士就走了進來。

  「來，抽血吧。」護士指了指裡面的房間。

  到底是專人專診，連抽血都是叫人過來。

  程珞暗想著，跟著裴謙弈一起走進去。

  見他坦然伸出左手，程珞便站在他右側。

  護士正在消毒器械，消毒水的味道仿佛又濃重了一些。

  程珞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隻是抽血而已，她在心中默念。

  猝不及防地看到針尖反了一下光，程珞心中猛地一顫。

  那樣的針尖，無數次出現在噩夢中，一遍又一遍喚醒她往昔痛苦的回憶。

  瀰漫的酒味，女人的哭嚎，還有茫然無措的，幼年的她。

  程珞打斷自己的思緒，迅速別開了眼。

  「誒小姑娘，你拿著棉球。看著我打，等我抽完了就摁上來止血。」護士突然對她說道。

  程珞遲疑了一瞬。

  沒什麼大不了了，已經過去很久了。就算看到針尖刺入皮膚，現在的她或許也能接受了。

  「……好的。」

  程珞倉促應了一聲，伸出手時才發現指尖有些顫抖。

  「沒事，我自己來。」

  裴謙弈的手率先接過了棉球。

  兩人的目光對視上，裴謙弈用那種關切的眼神，深深凝望著她。

  程珞恍了一會兒神，想起高三的某日清晨，學校也要求抽血。

  「……你們幾個女生怕不怕？」

  「打針而已，我才不怕。程珞就更不會怕了，她向來淡定大膽得很，連黃蜂飛到耳邊都不會尖叫的，還有蜘蛛，也是她幫我們打的！對不對，程珞？我們一起下去吧。」

  前桌的女生回頭沖她笑。

  「嗯。」程珞輕輕應了一聲。

  沒關係的，隻要不看就好了。

  程珞坐在護士面前時，臉上仍是鎮定自若的樣子。她剛垂下眸，就聽到護士對她說：

  「同學，自己拿棉簽，看我抽完了你就止住。」

  程珞臉上的神色變得僵硬。

  「多拿了一根棉簽，我來吧。」裴謙弈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邊。

  程珞心中慶幸，別過眼，分散注意力。

  等刺痛微微減輕，她回頭看那根摁在手上的棉簽，又看向裴謙弈：「謝謝，我自己來按吧。」

  「嗯，多按一會兒，不然還會流血。」

  裴謙弈淡淡說著，轉身離開。

  周圍傳來同學們細微的起鬨聲。

  「裴謙弈對你真好。」回教室的路上，有人湊上來。

  「順手的事而已。」程珞鬆開棉簽，血已經止住了。

  「什麼順手呀，他可以直接把多拿的棉簽給你呀，還非得自己親手幫你呢。」

  思緒回籠，裴謙弈已抽完血，站起身。

  護士帶著幾管血液離開，裴謙弈在她耳邊小聲道：「還是不敢看嗎？」

  程珞注意到他的用詞，偏頭看他，「還是？」

  「高三的時候，抽血，是我幫你按的棉簽。」

  「你還記得？」程珞有些詫異，她的確以為，裴謙弈是順手之舉。所以，當時的他，就已經細緻地察覺到她的失態了嗎？

  裴謙弈深深看她一眼：「或許，在你沒有關注我的時候，我一直在注意著你呢？」

  「哪有啊，我一直有關注……你。」程珞脫口而出，最後一個字融化在舌尖。

  裴謙弈的眼睛亮了一下，正欲開口說些什麼，陳醫生在門外咳嗽一聲。

  程珞如夢初醒，忙用眼神催促裴謙弈。

  「陳醫生還在外面等著呢。」

  走出門的間隙，程珞又聽到裴謙弈問。

  「這應該不是普通的害怕吧，是有什麼原因嗎？」

  程珞低低「嗯」了一聲，含糊道：「有機會，再跟你說吧。」

  她隻是覺得，才過去沒多久，自己就好像一顆洋蔥，被一層層剝開展現給裴謙弈看。

  學校裏，被人糾纏、誤會；回到家，原生家庭的不堪又是一覽無遺。

  好像沒有必要，在一段虛無縹緲又沒有結果的關係裏，分享太多吧。

  程珞悄然擡眼看他，卻發現他的神色帶著一絲落寞，還有，不安。

  陳醫生的眼神在他們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了一番，「接下來要去隔壁房間，會用到一些儀器。程小姐，要稍作等待了。」

  「我在這裡陪……」

  「你下去吧。」

  程珞話還沒說完，裴謙弈低聲打斷了她。

  心莫名被揪緊了一瞬，又聽到他和緩的聲音。

  「你還沒吃早飯，去買點東西吃。」

  程珞點點頭，怔怔應了一聲。

  她在門外注視著裴謙弈的身影一點點消失，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