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又東風·佳作

  桃園正中如今站了許多人，由於鑼聲喧天，不少之前未參與詩會、只是遊園賞花的人，也來湊熱鬧看著最佳作品的評選，是以之前用於寫詩的桌子已經被撤走，以騰出更多場地。

  陶主事還是站在之前的位置，待到大家都安靜後，他便用洪亮的嗓音宣布結果即將公布：

  「詩會品評結束，共計作品近百，合格者二十有一，評得佳作三篇，其中最佳一篇將由歸雲先生評析。」

  話音剛落下，一眾書生就開始議論紛紛，不少人語氣興奮。而一見讀書人都激動起來，那些個湊熱鬧的也開始好奇，究竟是個什麼人，竟能引起大家如此議論。

  而與此同時，屏風也被拉開，露出了後頭坐著的兩人。

  二人中的一位薛小莞上輩子見過，是陶家這一代當家人陶靄，也是如今桃園的主人，詩會就是由他而辦，因此他每日都會作為評詩者參加。而另外一位評詩人則每日不一定相同，多是陶靄請來的文壇大家。

  上一世薛小莞來的時候，第二位評詩人叫什麼山還是什麼隱先生，鬚髮盡白，提過他的名字後，不少人也是如今日一樣，交頭接耳，興奮至極。

  看來這幫文人就習慣這樣大驚小怪，至少她知道，上輩子唐清哲可一點不驚訝，只一副淡然的模樣。當時薛小莞問他，這人厲害嗎，唐清哲想了想，只淡淡地，說略有耳聞。

  那人具體怎樣，他沒有說，薛小莞想再問時，評選已經開始，她滿腦就都盼著她和唐清哲被宣布奪得頭籌，再後來便也將這事兒忘了去，如今同情同景下，卻叫她想了起來。

  很明顯，這位歸雲先生何許人也，薛小莞也不知道，不過他瞧上去比上輩子那位還年輕些，恐也不過天命之年，對於唐清哲而言，約莫也是無甚所謂，哪知她一轉頭，卻看到唐清哲怔愣的表情，死死地盯著那歸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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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老弟，你……知道他？」

  薛小莞的聲音一響起，唐清哲立刻收起了方才臉上的驚詫，點了點頭，表情真摯，語氣誠懇：「歸雲先生我自是聽說過的，先生大才，每一個學生皆心嚮往之，傅釗亦然。只不過……未曾想到如此大家，竟也會來到這桃園詩會，如今只覺此行不虛。」

  說得像模像樣，薛小莞都差點真覺得他和在場書生無甚分別了。

  不過唐清哲自小飽讀詩書，總也該對這些個大家有些傾慕之情，大概這個歸雲先生，比上輩子見到的那位還要厲害些許吧。

  思及此，薛小莞也沒再多想，啃著自己的糖葫蘆，一邊等著公布最佳詩作，一邊看著在場書生期待的表情。

  剛好她還瞧見，先前在便道上遇見的文安和思思兩人就站在前頭不遠的地方，那思思滿臉焦急，在步道上還自信至極的文安臉上也出現了些許忐忑的表情。

  然而下一瞬，那些許的忐忑就變成了失落——

  陶主事高聲宣布了被評得佳作卻未得頭籌的兩篇詩作，其中一首，便是文安和嚴思思共寫的《吟春》。

  結果公布後，不少人高聲鼓掌，有幾個認識文安的書生還和他道了恭喜，然而文安笑中帶著的微微苦澀卻未曾散去。

  也是難怪，畢竟文安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給思思姑娘贏下香囊，如今作品雖是佳作，卻也已經被宣告沒能拿下第一，失落是必然的。

  而就在此時，薛小莞還聽到思思小聲和文安說，沒關係的，好歹還算是佳作不是嗎？這說明我們倆已經打敗了近二十人呢。

  聽著這話，薛小莞只覺得感慨。上輩子先忙著期待的人是薛小莞，後來如此失落的也是薛小莞，然而最後薛小莞卻像思思一樣，想著法子地安慰唐清哲——她說只差一步，沒準他們就是第四五六七八名呢？

  其實如今想來，上輩子的詩作，恐怕甚至不在合格的範疇里……

  好在這一世詩作如何已經與她無關了，只是看看熱鬧，反倒更有趣些。

  場上的議論因佳作公布許久不見消減，兩對年輕男女喜憂參半，卻有更多人期待著自己是最佳的那一個，最後還是陶主事清了清嗓子，讓大家安靜下來：「最佳的詩作，便交由歸雲先生公布，而後他也會親自為大家評析！」

  語畢，陶主事便衝著側後方的歸雲先生點了點頭，自己退讓在了一旁。

  歸雲先生即將發話，所有人都不敢嘀咕，只屏住呼吸，等待著他開口。

  而先生慢慢悠悠拿起身前長桌上的紙張，悠悠地道：

  「今日的最佳詩作，題為《桃花詩》。全詩如下：

  天公醉揉雲霞碎，才子吟桃飛瓊會。

  雖名暖風拂遍野，勉釗為詩赤子淚。

  宵小亂臣尚未平，葦莞席上盡憔悴。

  惟悅江山無紛亂，得之冬亦如春歸。」

  歸雲先生聲音低沉而穩重，語調卻又如春風般平和，他一句一句緩緩念下來，在場的人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讀得慢，甚至就連薛小莞都憑著上輩子學過的東西，大概聽明白，這詩是寫了景還抒了情，又言了憂國和壯志。

  難怪能得第一呢，她知道，不少文雅人就喜歡這一套的。

  而在短暫的停頓之後，歸雲先生便開始向著在場所有人解析詩作：

  「此詩平仄相合，景意、詩意、心意三意皆全。

  「頭兩句，點題寫景，好一個『醉』和『碎』 ，好一個「飛瓊相會」，倒將這詩會，比作了天上宮闕仙人才子之宴啊。三、四兩句則由景入意，借景抒情，美景當下，意由心生，何心之有？赤子之心是也。

  「後四句便皆是心境，憂國之安危，嘆書生兵將皆因此蹉跎，願有朝得見太平日、日日如此好春景。此為其心之所願，又何嘗不是鄙人所願呢？讀來只覺，詩作者有讀書人當有之骨氣，不錯。」

  聽著歸雲先生的解析，薛小莞一邊情不自禁地點頭，暗嘆自己也沒理解錯，一邊滿意地咬住了糖葫蘆上的最後一顆山楂。

  而在最後，歸雲先生也宣布了詩作者：「寫下此詩，乃薛小莞、傅釗二人是也。」

  聽到這話，薛小莞一驚，最後一顆糖葫蘆還未入嘴，便掉在了地上：

  「我的糖葫蘆！」

  這不喊還好，一喊，所有人立刻衝著她望了過來。而剛才她見過的俞書生夫妻二人也認出了她：「誒，這不就是薛小莞姑娘嗎？薛縣令家的千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