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又東風·清溪

  參與詩會的人作詩完畢後，詩作將交給院中屏風後的貴客品評。中途放棄的人雖有不少，但餘下的人所交詩作也有厚厚一摞，選出的上佳之作會有專人誦讀，而能贏得香囊的最佳則還會有專人品析，並能篆刻在桃園之中留觀，是以等待結果的時間並不短，但在場之人幾乎都不會因此而離開，哪怕是放棄的人都會選擇留下來看看熱鬧。

  桃園很大，詩會所在的院子不過只占了部分，早年有些附近的居民趁此機會溜進來做些小生意，後來發現桃園主人對此並不反對，反而還會派人維持秩序，似是默許，越來越多的小商販便參與了進來，倒形成了另一種遊園形式。

  想閒逛或是賞景遊玩的可以自便，待聽到桃園鑼響三聲，再回到此處便可；若是不想，也可以留在原地，之前擺出來的筆墨都不會收，茶水也依舊供應，有不少書生便會留下探討學問、趁機結交人脈，有時還能出現精彩的辯論。

  如此一來，稍長的等待時間也並不會枯燥。

  上一世的薛小莞本想同唐清哲到處逛逛，可唐清哲不感興趣，薛小莞考慮到他是書生，便陪著他在原地聽其他書生辯論，唐清哲完全沒有參與，也不說話，倒是薛小莞差點就因為聽天書而睡著了。

  所以這一次，薛小莞原本打算丟下唐清哲一個人去逛園子。

  可誰能想到，唐清哲這次連邀約的禮貌說辭都沒有，直接就讓自己跟上，聽那語氣，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過自己是否會拒絕。

  罷了罷了，反正自己如今也就要貼著他，薛小莞便也沒說什麼，跟了上去。

  二人在桃園裡一路前行，路上果真經過了許多小販的攤子，賣糖畫的，賣雲山卷的，賣乳餅子的，賣冰糖葫蘆的……每一個看起來都如此誘人，每一個聞起來都香氣撲鼻，加之還有小販的吆喝，搞得薛小莞的五官都在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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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看吃的了，薛小莞想，否則真是要饞死了。於是薛小莞便改看其他的，比如賣紙鳶的，賣毽子的，賣彈弓的……

  這一看，把自己的手也給看得痒痒了。

  薛小莞想停下來買些什麼，然而一瞧唐清哲的行走速度，一點都不像是要逛攤子的。

  不，也或許這就是唐清哲逛攤子的方式。

  上輩子嫁入王府後的第一個上元，在薛小莞的央求下，唐清哲屈尊陪著她去看過一次煙火，那時候他就是這樣帶著薛小莞穿過人流，奔走於燈會上，絲毫沒有在任何攤位旁停下的意思，一路去到了看煙火的地方。

  說看煙火，誒嘿，還真就只看煙火，什麼燈謎小吃，一概沒能留住唐清哲的目光。

  回想到這，薛小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輩子誰還要順著你呢？就算真得貼著你，也得先吃飽了再說。

  然而她剛想告訴唐清哲，她要慢慢逛，卻發現唐清哲已經大步邁出了商販集結的地方，似乎是要往內園的方向去。

  難不成他不是為了逛攤子？

  猶豫了片刻，薛小莞還是跟了上去，心中狐疑：「傅老弟，你這是要去哪？再往前走就到去往內園的路上了，那裡遊人是不可擅入的。」

  「我往內園去做什麼？」唐清哲瞥了一眼薛小莞，覺得她未免有些多慮，而後他抬起手，指了指前方不遠的地方，「去那裡而已。」

  薛小莞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瞧，原來是山上溪流順流而下會經過的地方，春天桃花花瓣隨風落下，落到溪水裡，會將溪流染成淡淡的粉色，十分好看，也正是因此，那處被命作「清溪映桃」，作為桃園一景，還立了一塊小小的碑。

  那確實是遊人可到的最後一個桃園景致，且也同樣是文人墨客十分喜歡的景致，因著春天過後，溪水清澈，桃園主人又會在這裡舉辦流觴曲水宴，邀文人前來吟詩作對。

  只不過如今詩會是在院內正中舉辦，來此賞景的人不多，只有幾對男男女女在溪水旁嬉鬧。

  而思索間，二人已經走到了溪流附近，花瓣順溪緩緩流去，甚至將整條小溪都染上了桃花香。

  唐清哲原來喜歡這種地方？簡直聞所未聞。

  「你來這……賞景？」

  「不是我來，是你來。」唐清哲駐足，看了看薛小莞，而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帕子，遞給了她。

  「你給我這個做什麼？我也沒說過我要來這裡啊？」

  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好，薛小莞都從來沒提過這個地方。

  見薛小莞不接，唐清哲直接拽過薛小莞的手，將帕子交到了她手裡：「你去溪邊瞧瞧，就知道了。」

  說罷還鄭重地點了點頭，眼神里寫滿了催促。

  薛小莞只覺莫名其妙，捏著帕子心中滿是狐疑地往溪邊走去。

  桃花花瓣有的浮在水面，有的沉入了溪底，但在陽光的照耀下，沒有被花瓣占去的水面還是能清晰地映出岸上的模樣。

  薛小莞向著那溪中一瞧，猛然間醒悟過來，為什麼唐清哲要帶她來這。

  原來是自己的臉上全是斑斑駁駁的墨漬，黑灰交錯，搞得她滑稽得很！

  這些墨漬很明顯是薛小莞糾結寫什麼的時候沾上去的，難怪自己寫好遞給唐清哲時，唐清哲看到自己的臉微微一愣。

  憋笑怕是很辛苦吧？！

  他竟然還一直什麼都沒有說，作詩時不說也就罷了，作詩結束了還要賣關子，害得自己抬著臉大搖大擺地逛過了一大圈園中的攤子，直到這裡，才假惺惺地給了塊帕子，一副十分周全的模樣。

  丟死人了！

  薛小莞氣得又在心裡翻了幾個大白眼。

  不過薛小莞手中這帕子質地是真真好，一瞧就是絲織的，上頭的刺繡針腳比那香囊上的還要好許多，恐怕是覺得薛小莞也不識貨，一條這樣上品的帕子，就這樣交給了薛小莞，絲毫不在意是否會叫人起疑，一個窮書生，哪來的這等好物？

  薛小莞挑挑眉，泄憤似的將那絲織的帕子弄進水裡晃了晃，好似她手裡的，正是唐清哲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