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又東風·不疑

  公子名釗，小莞悅之。

  是了，就是這兩句。

  就是這驚天地泣鬼神，大膽露骨、花費了薛小莞大半柱香，最後卻根本不能成詩的兩句，且字也是扭扭曲曲，不成樣子。

  可是唐清哲心中的疑竇卻全都消散了。

  

  薛小莞沒有重生歸來，或許她傷了自己心中愧疚，又或許自己還未曾著急要走她便也沒有著急，總之，不管是因什麼導致她沒有前世那般熱情，但她的心卻依然對著這個名叫傅釗的假書生一見鍾情。

  她還未在安王府中失了靈氣，也還未因唐清哲上一世朝堂之上的棋差一著而落下酷刑，而上輩子那位世子妃……若她也有如今薛小莞這般高強的武藝，或許在流刑中能活下來也說不定……

  唐清哲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便開始著眼於詩會之上。

  薛小莞的這八個字並不好發揮，但好在他提前想過不同的應對之策，雖說還是需稍費些心思，但小半柱香的時間，應當也是足夠的。

  唐清哲不再遲疑，沾了墨便提筆作起了詩。

  而與此同時，他旁邊的薛小莞心中也無比高興。

  她剛才瞧見了，唐清哲看見被她咬得不成樣子的筆桿子時，微微皺了皺眉；看到自己臉的時候，又欲言又止；等到他看清那紙上所寫內容的瞬間，更是露出了輕蔑的嘲笑！

  果然應了那句話，人性本賤。

  雖說忘了說這句話的到底是哪家的夫人，但若是薛小莞這輩子能有機會再見到她、能認出她，她一定要好好感謝她。

  不過估計是沒這機會了，就讓老天爺保佑那夫人好了。

  薛小莞越想越覺得開心，尤其想到自己得貼著唐清哲、讓唐清哲厭棄，甚至便乾脆也不移開目光了，朝著唐清哲的側臉正大光明地看了起來。

  唐清哲這張臉，是真真好看，讀起書寫起字來，還要更好看幾分。

  爹爹曾教育薛家兄妹二人，說書中自有顏如玉，薛小莞常覺被忽悠，書中確實常有才子佳人的描述，可那些個詞句看也看不懂，讀來毫無意思。

  然而唐清哲卻偏偏能將翩翩公子的形象在她心中具像化。

  想來也是，若非因為這張臉，自己上輩子也不至於一見傾心。別說是在雲山了，便是在整個遠京，也找不出幾個比他還要好看的男子。

  上輩子在對安王府失望之前，不論唐清哲對自己如何疏離冷淡，只要薛小莞能有機會靜靜地看上他那麼一會兒，心情便又能好上不少。

  只可惜如今薛小莞已經沒有了將這張臉據為己有的意思，看看得了，免得叫安王府、叫這麵皮下藏著的冰冷之心噁心了去。

  薛小莞就這麼抓緊時間欣賞著，直到陶主事高聲提示，香很快就要燃盡了，才回過神來。

  然而唐清哲似乎還在思索，還在寫。

  上輩子唐清哲也花了這麼久嗎？

  似乎並沒有。

  薛小莞記得，上輩子唐清哲的詩幾乎是一揮而就。他姿態翩然，少年氣和書卷氣之外，還有幾分瀟灑。

  當時香灰才又落下短短一截，唐清哲就已經放下了筆，將詩作交給了薛小莞。

  薛小莞一看用時如此之短，心中佩服之意更盛，對著唐清哲一陣猛夸，唐清哲卻只是敷衍地應了一句「謬讚」，便又擺出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

  可那時薛小莞什麼都不明白，滿心只有二人一起寫下的詩，興沖沖地拿著詩作便要交給陶主事，一路上還在端詳唐清哲寫下的東西。雖然當時她誇了唐清哲許多，可實際上對方寫了什麼她壓根就沒看明白，她想搞清楚，卻也不好意思直接問唐清哲，只好想著背下來，之後找人問詢。

  然而從起身到陶主事那也就那麼點距離，那些個字詞更是不如薛小莞之意，她越是想記住，它們從她腦子裡溜得越快。最後她還是在離開桃園前找書童要了詩稿回來，背了好一陣子才將整首詩牢牢記下，後來她專門找了人詢問，才知道唐清哲在傷春悲秋，那時候她還替對方隱隱擔憂，心想對方大約是為春闈而心焦，盼著對方能考取功名。

  不過如今，曾經牢記的那兩句詩她也已經忘記了，只因後頭還有一首新的詩，刻在了她腦子裡……

  思索間香灰已經落完，唐清哲也終於寫下了最後一個字，然而他才剛瀏覽一遍，陶主事便開始催促，要參加之人儘快將詩作上交，過時不候，無奈之下他只得倉促起身，只給了薛小莞一個眼神，便向著陶主事走去。

  待到回來時，唐清哲帶著些歉意地衝著薛小莞道：「抱歉小莞姐，費了些工夫，沒能讓你也檢閱一番。」

  「無礙的無礙的，反正我也看不懂。」薛小莞擺了擺手，心裡想的卻是，反正都是傷春悲秋，也沒什麼好看的。

  不過方才薛小莞倒是用餘光瞥見，唐清哲所作的，似乎是一首七律。

  上輩子他作的是七律嗎？薛小莞記得明明只有十四個字，搭上自己的那兩句，完全不像是一首詩。

  可他方才交上去的，卻好像工工整整，那自己的那兩句又跑到哪裡去了？

  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薛小莞乾脆便也不想了，不過一眼而已，興許是自己看錯了。反正這一世他做出的令人驚訝之事也不少，許是因這次是他自己要參加的，多傷春悲秋了幾句罷了，能在這點時間裡就寫下這樣多，也不容易。

  想到這，薛小莞倒是學著上輩子那樣，開口誇讚起來：「傅老弟真是厲害。」

  「你都未看那詩，就說我厲害了？」 唐清哲一聽，覺得有些好笑。

  「我方才瞥見，你寫了許多。」

  「不過幾句而已，算不得許多，小莞姐謬讚了。」

  「傅老弟太謙虛了，你用時不到我的一半，卻寫了還不止我一倍，著實叫人佩服了。」

  唐清哲一聽，臉上笑意更盛，真真是那個滿眼都是他的薛小莞，他做什麼都是厲害。他也知道，方才他寫了多久的詩，薛小莞就目不轉睛地看了他多久。

  而後他望著薛小莞的臉，思考了片刻，開口：「小莞姐，你先同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