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六章

  姜皎趙逢雲慕翊三人皆換上了僕從裝束，他們跟在楚贏身後，頭顱儘可能地低垂，面容更是幾乎要深埋進胸膛，夜幕深重喜下，若不仔細留意，倒也發覺不出端倪。

  隔著兩條街，已能見到無數重兵團團圍守著驛館，姜皎無意一瞥，視線里除了泛著寒光的甲冑，便是半出鞘的利刃。

  如此防衛之下，莫說尋常人想要進出，怕是一隻蒼蠅，都難以脫出重圍。

  楚贏孤身走在最前，一襲最為尋常的青衣布衫，然他身形高大，即使覆了遮蓋住半張臉的面具，著這簡樸不過的打扮，穿在他的身上，亦能生出些卓爾不凡來。

  一行人剛剛轉過街角，僅瞧見驛館的兩根門柱時，已有領頭的護衛長大步前來，喝道：

  「站住！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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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贏掌心一翻，令牌在護衛長眼前一晃而過，他眉眼間噙著淺笑，故意模糊了幾個字眼，說：

  「奉...命，前來問候公主殿下。」

  「什麼？」

  護衛長先是一愣，腦袋裡回憶過令牌的樣式，一陣強烈的驚駭後知後覺襲上心口，當即倒吸一口冷氣，他不由向後退了兩步，再看向楚贏時，再不敢如方才般隨意。

  先彎腰仔細行過一禮，護衛長正了神色，沉聲道：

  「您請跟我來。」

  這就成了？

  直到順利進了驛館，慕翊仍有些回不過神。

  他之前並非未意識到此處的戒備森嚴，然楚贏僅靠著一枚令牌，竟可隨意出入，簡直比起自家後花園，還要輕鬆寫意。

  慕翊心頭堆起無數疑惑，偏偏又拉不下臉面去問姜皎，四處打量周圍的同時，他禁不住自言自語了句：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你當皇上，為何如此容不下他？」

  趙逢雲聽到慕翊的話，口裡吐出一聲嗤笑，他偶爾向附近的守衛瞥去一眼，面上儘是嘲弄。

  「那個人既忌憚他會搶自己的椅子，又要用他曾經訓出來的人馬，除了會在背地裡搞些上不得台面的陰謀詭計外，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本事。」

  敢在大庭廣眾下，對當今聖上滿口不屑，且趙逢雲的觀點，十分符合慕翊的心思，不由高看了他一眼，唇角揚了揚，說：

  「好大的膽子，如此妄議君主。」

  「即使被聽到了，又能如何呢？」

  趙逢雲半垂著眼，一想到小蠻因人設計，要白白受困半生，怒意在胸膛翻湧，他眼底生出無數細密的血絲，講出口的每一個字，皆帶著滔天的怨憎。

  「他早知楚贏活著，甚至應已查到了逐月樓，但這麼長時間，他從未有所行動。連被搶了暗衛的火氣，都只能咬碎了牙齒吞進肚子。」

  嗓音頓了頓，趙逢雲又道：

  「他不敢惹怒楚贏，自不敢動我。」

  在明暗無數眼睛的注視下，楚贏等人一路上到驛館三樓，在侍衛的引領下，到了最深處的客房門前。

  侍衛先行前往通報，沒過上一會兒，客房門悄然開啟，兩個蒙著面的西域女子一左一右立在門後，齊聲說道：

  「請。」

  「多謝。」

  楚贏道了謝，待得他們一眾人皆跟進客房，西域女子悄然關緊了房門，而姜皎也在同時抬起了頭。

  隔著層層帷幔，她隱約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請各位進內屋。」

  西域女子忽然開口，緩步行至前方，掀開了擋路的帷幔。

  隨著彼此的距離逐漸拉進，趙逢雲呼吸漸重，心口處的亂響幾乎震耳欲聾，他定定注視著那道逐漸清晰的影子，整個人宛如丟了兒魂兒般。

  鮮艷的赤紅衣擺率先闖進視線，楚贏停下腳步，拱手道：

  「見過公主殿下。」

  「不必多禮。」

  熟悉的嗓音響起，趙逢雲渾身一震，下意識想要循聲望去，又被生生克制住了衝動。

  「你們先下去。」

  揮退了旁人，當周遭僅剩下楚贏一行後，小蠻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紅著眼眶撲進姜皎的懷裡。

  「小老闆！」

  她的眼淚滾進姜皎的衣領，比燒熱的油滾燙，小蠻死死環住她的腰，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在顫抖。

  抑制了一路的情緒，在看到熟悉之人的那一刻，徹底爆發開。小蠻咬著唇，有太多的話想要說，然當到了嘴邊，卻不知為何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委屈你了。」

  姜皎嘆息一聲，輕拍著小蠻的肩膀，感受到骨骼反饋來堅硬，她皺了皺眉，把帶來的食盒放到桌上，心疼道：

  「怎瘦了這麼多？」

  小蠻用力搖搖頭，將頭邁進她的肩窩，

  「小老闆，我知道不該這樣想，我是西域的公主，享受了這麼多年的供奉，應承擔起守護子民的責任，可..可我還是...好害怕。」

  僅僅一夜，她從被父母捧在掌心裡疼愛的女兒，成為了要遠赴他國，嫁給一個陌生帝王，終其一生困於後宮的犧牲品。

  縱然小蠻是自願而為，但十幾歲的姑娘，如何能做到坦然面對註定要腐爛在大越的自己？

  姜皎咬緊了唇，痛意絲絲縷縷地纏上心頭，說不出什麼無用的安撫，她用力閉了閉眼，啞著嗓子道：

  「小蠻，你做的很好，是個很稱職的公主殿下。」

  「沒什麼好害怕的，你不必嫁給皇上。」

  慕翊忽然開口，在小蠻驚訝的注視下，他冷著臉再次道：

  「收拾收拾，待得過一會兒，我會讓人來接你。」

  「慕翊，你怎來了京城？」

  並不曉得慕翊離開了西域，在瞧見他的臉有，小蠻有短暫的怔忪，但她很快反應過來，急聲催促道：

  「你不能留下大越，萬一被發現的話，會沒命的！快些回家去，莫要讓....」

  「我不回去。」慕翊毫不猶豫的拒絕，「你以為我是為什麼來的？除非你和我一起，否則的話，我絕對不獨自...」

  「慕翊！」

  打斷他的話，小蠻咬著牙道：

  「現在不是過家家！我是代表了西域嫁過來的，如果我逃走了，西域怎麼辦？跟我一起前來的這些人，他們又會遭到什麼，這些你都想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