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三章

  撫平衣角的細褶，連帶著姜棄鬢角幾根不順從的頭髮絲，也被胖子一一壓至耳後。

  他站直了腰，來回打量了姜棄一番。一身新做好的湖水藍色小短褂子，腰間別有掛了玉墜子的香囊，蹬著一雙羊皮靴，看起來靈動又討喜，十足一副畫卷里小金童的模樣。

  「挺好，有點小書生的勁兒了。」

  胖子滿意地點點頭，偷偷左右張望了一圈，趁著旁人不注意的功夫，從袖口扣出銀錠子，塞進了姜棄的懷裡。

  邊向姜棄擠眉弄眼地暗示莫要張揚，胖子邊道：

  「跟著夫子好好學，但也莫要學迷糊了，弄一身文縐縐的酸腐味。」

  「胖哥，今日是去拜訪夫子，不是上學堂的，很快就會回來了。」

  姜棄找出被胖子塞進衣襟的銀錠子，落在掌心沉甸甸的，他卻連第二眼都不曾多看，雙手捧著遞還回去，一臉認真地道：

  

  「我有銀子的，且姐姐之前給的零用錢，還有除夕時候的壓歲錢，我全沒地方用，還有好些留著呢。」

  「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裡面，萬一有個什麼意外，手頭總得有點銀子，不然胖哥沒法安心。」

  知姜皎絕不會讓姜棄收下銀子，胖子生怕她忽然出現，餘光警惕地瞄著二樓樓梯，同時緊著匆匆催促：

  「快！小老闆要來了，胖哥可是把你當成親弟弟，以後指望你給我養老送終的。你要是不收下，我可就要生氣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

  打斷小棄的話，胖子一把奪過了銀錠子，掖進姜棄的袖子內袋，而後沉聲叮囑：

  「記住了，銀子這種身家性命一樣的貴重物件，是要仔細守著，不可輕易落在旁人眼皮底下的。但是為了安全，你要學會狡兔三窟，在明面上放點不重要的東西，用來保證真正在意的寶貝安全。」

  「知道。」

  姜棄一一記下胖子的話，摸了摸沉甸甸的袖口，道：

  「多謝胖哥。」

  「給你胖哥客氣什麼，莫要告訴小老闆，你自己藏著留用...噤聲，小老闆來了！」

  到了嘴邊的話頭一轉，胖子堆起熱切的笑，殊不知他前腳送姐弟二人和霜降上馬車，姜棄下一刻便取出了銀子、乖乖把方才發生的對話，一五一十講了一遍，他眨巴著眼睛道：

  「姐姐，我等下會還給胖哥的。」

  姜皎對胖子的行徑，莫名不覺得意外，她嘆了口氣，說：

  「胖子的一片心意，你收著吧。」

  「嗯。」

  「但要記住，人與人之間的真心和情義，是極為罕見的東西。你萬萬不能忘了胖子對你的好，日後定要報之以桃。」

  「小棄記住了。」

  把姜皎的話，全部銘記於心，姜棄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銀錠子，捏緊了袖口後，便滿眼興奮的期待地即將要到的學堂。

  未能成功進入青山書院求書的理由，姜皎並未和姜棄講太多，但得知此事後，他不僅未收到半分的影響，反而還有些欣喜。

  之前經歷過的種種，讓他對於青山書院，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

  只是不願給姜皎多添麻煩，他才什麼也不說。

  「到了。」

  付了車夫銀錢，姜皎步下馬車。

  入眼是一方民宅，門前空空蕩蕩，未掛匾額招牌。說是學堂，倒不如更像來到了某個故人的居所。

  姜皎三人剛走到門口，不等前去叩門，原本緊閉的門扉竟先一步在眼前開啟。

  說來也是巧合，來的竟還是個熟人。

  「又見面了，蔣夫子。」

  「姜姑娘？」蔣夫子未曾想會看見姜皎，顯然有些驚訝，但很快他注意到了姜棄，原本古板沉肅的神情，稍稍送緩了些，「若我沒記錯，你叫姜棄是吧？你們竟能找到這裡來，屬實是不容易。」

  「見過夫子。」

  姜棄彎身見了禮，動，姜皎隨之道：

  「青山書院的人主動上門，告知了我貴書院的位置，我於是冒昧帶著小棄過來了。」

  「他們的人會好心到主動告訴你？」蔣夫子皺起眉頭，許是想到了些不好的回憶，他皺起眉頭，吐出一聲冷嗤，「還哪有什麼青山書院，連根子都爛掉了，能教出什麼好學生來？」

  姜皎唇角噙笑，等了一會兒不見蔣夫子招呼，反而他仍在氣頭上，於是主動道：

  「不知能否進去說話？」

  蔣夫子這才回過神，想起自己把來客晾在門口喋喋不休了許久，面上也有些掛不住，清了清嗓子，他側身讓了路。

  「自然可以，請。」

  「多謝。」

  邁過門前，眼前一片清幽。

  假山流水花壇綠樹，景致雖算不得多複雜，也沒有青山書院那些貴重的妝點，但也算別有一番韻味。

  在蔣夫子的引領之下，姜皎等人踏進一座書房，他率先落了座，之後倒了三杯茶，一一送到了她們面前。

  算是客氣過後，他在姜皎剛拿起茶杯時，直接發問：

  「你這次過來，是打算讓姜棄，到我這裡求書？」

  「是。」

  姜皎提著茶杯的指尖一頓，仍順勢送到了唇邊，虛虛點了一點，不曾嘗過茶水的滋味，便立即放下了手，道：

  「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真是奇了怪了。」

  蔣夫子喝了口茶，眼裡流出疑惑的神色，他不擅長遮掩，於是挑明了說：

  「京城大大小小的書院，不知道有多少，即使耽誤了一點時辰，但只有拿夠銀子的話，仍有許多書院可以供你們選擇。為何，要到我這裡？你也看見了，我是從青山書院出來另立門戶的，目前一個門生也沒有，可不是什麼受歡迎的好地方。」

  「是了，京城的書院不少，且相比之下，您這裡確實算不上什麼值得考慮的好地方。只不過...」

  嗓音頓了頓，姜皎笑道：

  「青山書院做出的改變，我大概有了些了解，您能不和他們同流合污，自有一番傲骨。這點，我和小棄都很欽佩。」

  「就因為這個？」

  「當然不止。」

  姜皎唇角弧度不變，繼續說：

  「在來之前，我找人調查過，您教過的學生里，可是出了些了不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