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三章

  啪！

  

  遙遙飛來一塊抹布，正好落進水盆，掀起水花無數，有幾滴濺上霜降的袖口，她面無表情地尋著抹布飛來的方向望去，對上胖子心虛的眼。

  「不...不好意思，我這沒看見你。」

  胖子屬實怵她，挨了冷冰冰的一眼，頓時聳下肩膀，邊賠笑邊跑向水盆，嘴裡還止不住地解釋：

  「我小時候丟石子可准了，方忽起了念，想要試一試，要是早知道你在...」

  話音未落，另有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胖子一抬頭，見慕翊不知何時出現在二樓拐角，頂著一張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容，抓著扶手咬牙向下走。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麼還跑下來了？」

  被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擔心慕翊好不容易見了好轉的傷勢，再出現什麼意外，胖子趕忙迎過去，嘴裡止不住地道：

  「身上的要命傷還沒好，你就老老實實在床上躺著，何必要瞎折騰呢？要是有什麼事...」

  「煩死了。」

  慕翊皺眉打斷胖子的喋喋不休，抬眸掃了一圈，卻未尋見姜皎的身影。

  既想要問，又不願提起她的名字，獨自彆扭了許久，他到底沒直接講出口，只冷著臉問：

  「你們在做什麼？」

  「馬上要開門營業了，先提前收拾收拾，等下人多，你還是回樓上去吧。」

  「我沒事。」

  拒絕了胖子的攙扶，慕翊一步步走下樓，不過短短十幾級樓梯，然當踏進大堂時，他的裡衣已被冷汗浸透。

  胖子生怕他脫力摔倒，亦步亦趨地隨在一旁，早發現了他起了顫的身體及鬢角生出的汗水，忍不住勸道：

  「又不是誰嘴硬，能得獎勵的比賽，不至於給自己逼的太緊。你年紀還小，適當的示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裡沒誰會笑話你，你...」

  「我並非孩童，無需也不可能會向誰討憐惜。」

  慕翊弓起腰，喉頭吐出一聲野獸般痛苦的喘息，處在虛弱期的身體挨不住折騰，他卻絲毫未有要休息的意思，視線繞過桌椅，在後院和廚房的兩道門間徘徊，同時道：

  「我是西域的王子，總有一日要承擔起一國之責，若遇見一點小困小難，就想著投降求饒的話，如何配得上成為一名君王？」

  胖子一時語塞，小聲嘀咕了句：

  「我讓你歇歇，你扯這麼遠做什麼？」

  和他好聲好氣的規勸不同，霜降壓根懶得搭理慕翊，所謂西域的小王子，在她眼裡沒個空碗值得在意。

  差不多到了時辰，她走到門前，準備要開門時，才想起有個慕翊的存在，於是問：

  「你找誰？」

  「什麼？」

  慕翊一愣，被乾脆戳穿了心思，眨眼間連耳尖都紅了個徹底，他自不肯承認，惱羞成怒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

  「不是找人，你留在這做什麼？」

  不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霜降冷冷瞪著他，大有一副慕翊再耽擱生意，就要親自動手，給他送回房間裡的氣勢。

  胖子同樣奇怪，但慕翊畢竟是小蠻的弟弟，心疼小蠻的境遇，再加上趙逢雲的關係，他仍能好脾氣地勸：

  「馬上要忙起來了，來的客人太多，你一副西域面孔，實在太顯眼了些。要是引來些多餘的注意，可是萬萬不好的。」

  慕翊沉默了片刻，餘光瞄見姜棄抱著水盆跑向後院，忙的甚至沒留意到大堂里多了些人。

  連小娃娃都在忙碌，唯獨他躺在床上，滿身空閒不說，且需胖子等人時不時過去看顧一眼，給姜皎平添麻煩。

  向來心高氣傲的小王子，如何能受這份屈辱，當即抬起下頜，冷聲道：

  「我能幫忙！」

  「啊？」

  胖子一愣，以為自己腦袋出了毛病，亦或誰家神仙好心顯靈，治好了慕翊的要命傷。

  若不然，怎會有人小命難保時，應要找點不自在。

  「躺了幾日，我差不多痊癒了，用不著繼續每日休息，等你們照顧。」

  慕翊解釋一句，邊挽起袖口，邊裝作不經意地問：

  「我不出現在人前，自不會出什麼亂子。姜皎在何處？我去幫她。」

  「不是，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胖子一個頭兩個大，慕翊也不知中了什麼邪，他實在勸不住，偏偏外面的食客等不及，鬧騰聲如火上澆油，讓他哪邊都分不出心去解決。

  總不好把慕翊綁上樓，胖子沒辦法，指了指廚房，道：

  「小老闆在廚房，你待在裡面，可不要出來啊！」

  僅一抬手的功夫，慕翊的背影已消失在廚房，胖子張了張嘴，咽下到了嘴邊的話，喊著霜降開門的同時，又忍不住念叨了句：

  「傷也沒好，哪來的精神？」

  慕翊踏進廚房，被迎面刮來的熱氣，熏得禁不住眯起眼睛。

  白霧翻滾間，他似看見一道纖細的影子，正在不遠處的灶台前忙碌。聽見到了動靜，姜皎微微側過頭，問：

  「慕翊？」

  「嗯...」

  慕翊點點頭，突然和姜皎單獨相處，他莫名感到了些不自在，腳步釘死在了原地，目光到處游移，唯獨避開了她所在的位置。

  「你好些了？」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姜皎僅分出一眼的空閒，之後繼續投身在爐灶前，只頭也不回地道：「若有哪裡不舒服，莫要隱瞞。」

  「知道。」

  慕翊語氣僵硬的很，餘光瞄見姜皎背過身，他暗中鬆了一口氣，終於將視線落向了她。

  果然。

  她依然怪的很。

  既沒有西域姑娘的開朗豪爽，亦不存大越女子的溫婉可人，姜皎和慕翊見過的所有人，皆毫不相同。

  她看上去冷淡疏離，難以和誰親近，然卻是最重情義的，願意冒著風險，予不曾見過幾次的人助力。

  可姜皎和小蠻，分明認識沒多久，相處的時日更是少的可憐。

  「為什麼願意救我？你和小蠻不過泛泛之交，難道不怕被牽連嗎？」

  慕翊思索間，竟不自覺把疑惑問出口，等反應過來後，他抿起薄唇，略微生出些悔意。

  姜皎翻炒的動作不停，就在慕翊慶幸的認為，廚房嘈雜音太重，她不曾聽到他方才的問詢時，姜皎忽道：

  「人壽短暫，知己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