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九章

  姜皎垂下眼，看到了慕翊顫抖的拳頭。

  比起上前見面時，他清瘦了好些，小麥色的皮膚包裹住少年人堅硬的骨骼，愈發顯出了高高繃起的青筋。

  不知是因憤怒亦或無力，年幼的王子羽翼未豐，縱使揣了滿心的膽魄，然對於發生在面前的一切，皆盡無能為力。

  眼睜睜望著動亂起，親眷傷，父母被旋渦吞沒，自小親近的姐姐甘願獻出己身，以保西域百姓太平。

  然他卻什麼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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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連哀嚎，都顯得做作。

  姜皎如何能感受不到慕翊的痛苦，沉默了半晌後，她如對待姜棄般，輕輕拍了拍慕翊滾燙的手背。

  「你來京城，是想要帶小蠻逃走？」

  「...是。」

  「慕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西域送來京城和親的公主失蹤了，會發生什麼？」

  「難道我要眼睜睜的，看著小蠻犧牲自己，嫁給那個皇上嗎？你以為大越的皇上，會真心對待西域來的公主？他...」

  擔心慕翊情緒激動引動傷勢，姜皎嘆了口氣，輕聲道：

  「我不是在和你吵架。只是希望你在做決定前，需先考慮下，你父王母后現在的處境。你並非尋常人，頂著西域王子的身上，做出的一切行徑，是代表了整個西域的。」

  慕翊還想說什麼，但姜皎不願再和他起爭執，當即起了身，只留下一句囑咐：

  「距離和親的隊伍進京城，還有一段時日，你先留在這裡養好傷，至於其他的...日後再做商議不遲。」

  「我會儘快離開，不給你添麻煩。」

  身後傳來硬邦邦的一句，分明是起了彆扭。姜皎壓了壓額角，擔心慕翊真鬧氣脾氣，帶著一身重傷跑到個不知名的地方去劫人，平白丟掉了性命。

  「不行。」

  她停下腳步，回眸定定注視著慕翊，道：

  「你是小蠻的弟弟，我不能也不會讓你出事，若你真想離開，我就讓霜降打斷你的腿。」

  「你...」慕翊一驚，吼道：「你敢？！你這個瘋女人，竟想...」

  「小王子，我沒有和你開玩笑的心思，你最好給我老實點。」

  留在輕描淡寫的一句，姜皎再不搭理慕翊。

  她前腳離去，胖子立刻端著湯藥進了門，許是方才聽到了幾聲爭執，他唉聲嘆氣了一會兒，勸道：

  「你跟小老闆吵什麼，一身傷再動了氣，小命要不要了？再說小老闆全是為了你好，你傷的這麼重，險些要死在外面了，還想瞎折騰什麼？老實點先養好傷，之後有要做的事，和小老闆和楚贏商量...」

  「楚贏一直在這裡？」

  慕翊冷聲打斷他的喋喋不休，胖子愣了下，把他當成和姜棄差不多年歲的孩子，倒也不氣惱，好脾氣地點點頭，說：

  「當然了，小老闆在這裡，他能去哪？」

  「說得好聽。」慕翊冷哼一聲，道：「他絕不可能會為了一個女人，亦或那點虛無縹緲的情愛，永遠留在一間小酒樓里，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哎呦我的小兄弟，哪來那麼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胖子一屁股在床邊坐下，舀起一勺湯藥，仔細吹至溫熱後，送到慕翊嘴邊。

  「你當小老闆，和我們這些人，是些了不得的皇親國戚或者商賈巨富啊？全是平頭小老百姓，彼此沒什麼值得貪頭的，之所以聚在一塊，除了真情分外，還能是什麼？」

  「楚贏和你們不同。」

  慕翊一張口，立刻被餵了一勺苦湯，他皺起眉頭，剛準備要動怒時，胖子施施然道：

  「不管楚贏是何等身份，只要小老闆信任他，願意留他在逐月樓，我們自不會說什麼反駁的話。」

  嗓音一頓，胖子嘴角的弧度，變得頗有些意味深長。

  「何況，楚贏和小老闆之間的情分...不是旁人，能夠輕易揣測的，他們兩個好著呢。」

  慕翊不解胖子的深意，他卻不打算多做解釋，只交代道：

  「你好好休息，等下再吃點粥，我今個會睡在隔壁，你有什麼事隨時喊我，莫要客氣哈。」

  「姜皎呢？」

  「她去廚房給你燉湯了，好像說吃點溫補的肉食，能好的快一些，你最近風餐露宿的，確實需好生補一補。」碗底落了空，胖子滿意地從袖口摸出個布包，把準備給姜棄的蜜餞果子分出兩顆，塞給了慕翊，同時不停歇地道：，「等你好起來，可要好好跟小老闆道謝。」

  捏住蜜餞的一角，慕翊喉結上下滾動，苦澀翻騰的實在厲害，他趁著胖子背身的功夫，飛快咬了一口蜜餞，而後繃著臉道：

  「她是因為小蠻救的我。」

  「說是那麼說。」

  胖子剛把藥碗放到桌上，聽了慕翊這話，回頭很是不解地瞥了他一眼，疑惑問：

  「即使沒有小蠻，小老闆亦不會放著你不管的，再者你是小蠻的親弟弟，她因為小蠻救你，正能證明她們兩個關係親近。你有什麼好惱的？」

  「我...」

  挨了胖子的問，少年人俊朗的麵皮紅了又青，竟久久說不出解釋。

  「你不會是...」

  胖子眯起眼，好似發現了什麼貓膩，來來回回打量了慕翊一番，看得他愈發心虛。

  「你...你做什麼？！」

  慕翊強撐起氣勢，奈何躺在床榻上，渾身病懨懨的沒精神，與其裝兇狠，充其量只能算是色內厲荏。

  「你是王子殿下，肯定打小受寵慣了，但這裡不是西域，你最好莫要自己心情不好，拿小老闆撒潑耍脾氣。」

  忽正了神色，胖子一改從前好說話的模樣，沉聲道：

  「看在你手傷的份上，小老闆許是會讓著你，但是旁人...」

  腦袋裡浮起霜降動手時的架勢，胖子打了個寒顫，真心實意地給出建議：

  「她們一個賽一個的凶，可不會在意你是不是病人，總之定得安生點，千萬莫要胡鬧。」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慕翊閉上眼，懶得搭理胖子，「我前來京城，是有正事要處理，不是為了你們這些家長里短的無聊瑣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