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你不想回家嗎

  百姓的生活正在漸漸步入正軌，虬彥看著遠處天空升起的不是燃燒屍體的滾滾黑煙，而是百姓們一日三餐點燃的炊煙，心裡就不由得踏實起來。

  不多時，虬彥和阿子坐在門檻上，對著小巷享用午膳，阿子抱著比臉還大的碗呼哧呼哧的喝著肉湯，虬彥則捧著個烤餅大快朵頤，分明是粗茶淡飯，這一老一小吃飯的模樣竟不由的叫人以為他們吃的是山珍海味。

  知道阿子把碗舔個乾淨，意猶未盡和打了個飽嗝的時候，才發覺虬彥已經不知盯著自己多久了，阿子放下碗，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在桐林府生活的時候，有東西不快點吃，是會被人搶走的，漸漸地，他就養成了狼吞虎咽得習慣，可這段時間，跟沈姑娘虬前輩接觸下來，他才知道原來有人吃個飯都能那麼精緻和養眼，相比之下，自己似乎有些粗魯。

  他以為自己會被虬前輩說幾句，不曾想，眼前出現了半張烤餅，「沒吃飽？老夫這還有。」

  阿子微愣，抬起眼看著虬彥，搖了搖頭，卻本能的伸出手，「虬前輩，我飽了，您吃。」

  畢竟沒有流浪兒會拒絕眼前的食物，虬彥看著阿子誠實的手，聽到這話，又覺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壞掉了，愣了片刻之後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阿子的手伸到一半，硬是縮了回去，聽到這陣仿佛能穿透牆壁的笑聲，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都是這隻手，阿子看著自己的手，第一次產生了想把它砍掉的想法，太丟人了！

  

  笑了一會，虬彥把烤餅塞進腦袋縮得像個鵪鶉似的阿子的手裡，拍拍他的肩道，「吃吧，老夫在安邑郡那吃了一頓，現在不餓。」

  阿子也不說話，大口大口咬著烤餅，不過眼神躲閃，怎麼都不敢對上虬彥的雙眼。

  解決了半張餅子，阿子覺得自己這麼多年都沒吃這麼飽過，然後他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跟虬前輩道謝，一抬頭，卻對上了虬前輩淡然的眼。

  「對了，阿子，大概三天之後，老夫和姑娘就要離開這裡，若是有行李，你收拾收拾吧，記得別忘了妮兒的。」

  妮兒就是阿妮，記得虬彥第一次看見病床上的阿妮，都被嚇了一跳，這麼瘦弱的孩子，都看不出個人樣，跟小臉瘦的跟貓崽一樣，自那之後，虬彥就把阿妮叫做妮兒。

  阿子狠狠一愣，眼睛睜的老大，他知道虬前輩要離開了，只是他從來沒想過虬前輩會帶上自己，也不敢這樣奢想，他一個學習殺豬沒幾天的流浪兒，還帶著一個病弱的妹妹，誰會善心大發的收留他們，遇到沈姑娘和虬前輩，已經是他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了！

  「前輩要帶上我和阿妮？」

  阿子不可置信的問，心底隱隱升起喜悅，虬前輩從來不說大話，就像上次一樣，說教他磨刀就教他磨刀，這次也一樣，只是驚喜來得太突然，他想要確認一遍。

  虬彥伸出手指彈在小孩額頭上，「怎麼，還要老夫把話重複一遍？」

  「嗷！」阿子吃痛的揉著額頭，卻不覺得絲毫的生氣，反而高興地合不攏嘴，他忙不迭爬起身，獻殷勤似的給虬前輩捶背，一邊說還一邊傻笑，「不用不用，虬前輩你放心，路上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妹妹，絕對不讓她給前輩拖後腿！」

  虬彥聽到他憨憨的笑聲，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不過下一秒他又冷下來臉，話鋒一轉，「老夫一路南下，最後到桐林府停下，那是你的家對吧，老夫會給你找個好人家，你就帶著阿妮好好在桐林府過日子，知道了嗎？」

  「啊？」

  阿子臉上的笑容僵住，抬起的手不知所措的停住，虬前輩的意思是只是暫時帶著自己和阿妮嗎？

  雖然心裡清楚，他和虬前輩無親無故，虬前輩沒理由照顧他吃穿，剛才說要帶著一起走，也只是送他回到家鄉，原來誤會了的人是他，意識到這點的阿子還是忍不住低落。

  虬彥感受到阿子的驚詫，回頭問，「怎的，難道你不想回家嗎？」

  阿子對上虬彥因為歲月而沉澱下來的目光，斂起眼眸，呢喃著說道，「我，我不想回家。」

  想跟著虬前輩你學磨刀，還想跟在沈姑娘身邊，還有青魚姑娘……

  虬彥有些意外，他回過頭，目光凝望眼前這堵由黃泥砌起來的牆，阿子的聲音還在耳邊迴蕩，他向拒絕，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怎麼都開不了口。

  良久，他才站起身，拍了拍泥土，嘆息著說道，「小孩，明天就教你怎麼磨刀，有了這門手藝，你到哪都不愁了，好好學吧！」

  阿子仰著頭，眼裡閃爍著什麼，最後只憋出一個好字。

  夜晚，棚戶里漸漸熄了燈，一個小小的身影摸著黑來到樹根下，攏了攏衣服蹲在地上磨起刀來，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那身影越磨越賣力，柴刀磨在石頭上的聲音也越發響亮。

  寂靜的夜色里，這聲音顯得更加清脆，棚戶里，靠近窗邊的人被這陣聲音吵醒，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實在忍不住，爬起身來推開窗戶，看見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蹲在樹下，頓時氣憤地大喊，「你有病啊，大晚上磨什麼刀！吵到老子睡覺了，趕緊滾蛋！」

  阿子磨刀的動作背著聲音打斷，他也不知哪來的脾氣，突然就暴起，叉著腰怒吼，「要你管，愛睡不睡！少來煩我！」

  本來周圍是黑的，沒什麼光線，就在這時，天上的烏雲被風吹散了，月亮也露出臉來，微弱的月光照在阿子眼睛裡，發出了黑曜石一般的光，被吵醒的看不清磨刀之人的臉，卻看見兩隻發光的眼睛，一下子聯想到了狼。

  他打著哆嗦，敢怒不敢言，心裡暗罵了兩句，動作飛快的把窗子關上，縮回被子裡蓋住腦袋，原以為這樣就好了，卻不想外面的磨刀聲越來越響亮。

  那人慾哭無淚，只能捂著耳朵瑟瑟發抖，這人大晚上磨刀，應該沒看清自己的臉吧，還有他不記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