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藥浴

  東離國皇宮，大皇子所居的瓊明宮。

  提著宮燈的下人從月亮門前走過，正殿的窗子裡透出暖黃色的燭光，一道披著大氅的身影緩慢步入宮殿。

  溫暖如春的寢殿裡，太微慈坐在案幾前，對著燭火，孜孜不倦的看著手裡的竹簡，不知不覺間，他的腦袋離燃燒的蠟燭越來越近。

  眼看就要燒到那溫朗少年額前的碎發，站在太微慈身後的人終於忍不住出聲，「非要燒到頭髮了才能發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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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突如其來的聲音冷不丁嚇得太微慈身軀一顫，他猛然抬頭，就看見近在咫尺的蠟燭，蠟淚正順著燭身往下滴落，掉在燭台上堆成小小的蠟山。

  「阿離！」太微慈回頭，僅憑著那道沙啞的聲音，他就知道來的人是誰，「你怎麼這個時候來，夜間涼，我還以為你睡了。」

  說著，他看向一旁的僕從觀棋，「觀棋你也是，阿離來了怎麼不告訴我。」

  柱子旁站著的就是觀棋，他身高不算出眾，樣貌也平平無奇，屬於落在人群里都難找的那種，此時他正飛快的打著手語，告訴太微慈道，『是二皇子殿下不讓我打擾您看書的。』

  觀棋不會說話，但人很機靈，做起事來不比任何一個健康的人差，所以被帝女選為大皇子的貼身僕從。

  太微離看著觀棋指尖飛快得能舞出花來，自己都為他感到累，於是出聲，「不關他的事，是我不讓他叫你的，這麼晚了，你不是也沒睡嗎？」

  說著，他看了看門外，記得自己來的時候，門外還站了個欲言又止的老巫醫，又道，「老巫醫說你不願藥浴是怎麼回事？」

  本來見到阿離，太微慈還一臉笑容，聽到藥浴兩個字，整張臉都跟著垮了下來，他正打算找個藉口推辭。

  沒曾想太微離對著觀棋說道，「去把巫醫叫進來吧，我已經讓他們準備好了藥浴用到的東西。」

  觀棋頷首，裝作沒看見太微慈臉上的抗拒，轉身撩開珠簾去請門外的巫醫。

  因為換季突如其來的降溫，太微慈本就不好的身子愈發多病，巫醫說藥浴可以改善一下他的身體狀況，於是帝女就特地交代了觀棋提醒和監督太微慈。

  雖說這藥浴確實有用，但是太微慈苦不堪言，沒人知道那藥浴有多痛苦！

  太微離看著太微慈皺成老頭的臉，莫名覺得心情舒暢，他輕咳兩聲解釋道，「阿慈，身子要緊，何況這天氣你也看到了，泡泡藥浴，對身體好。」

  正說著，門外的巫醫和幾個僕從端著冒熱氣的水桶和藥材陸陸續續進來，很快，寢殿的浴桶里就裝滿了味道發苦的藥汁，太微慈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洗澡這種事一般由觀棋來伺候，於是屋裡很快就只剩下他們三人，太微離踟躕著想走，可看見太微離衣裳下兩條乾枯得皮包骨的腿之後，他的心狠狠一抽，突然很想知道，他們兄弟倆十幾年未見的日子裡，哥哥過得是怎樣的日子。

  屏風後面，觀棋再給腿不能動的太微慈脫去身上的衣裳，透過影子，便可以看見太微慈抬起或落下的，消瘦的手臂，脫完衣服之後，觀棋把太微慈打橫抱起，透過縫隙，太微離看見了他哥哥的兩條腿。

  那是怎樣的兩條腿？太微離心道，怎麼幹瘦成這幅鬼樣子？蒼白的，細瘦的，像是乾枯的樹幹，又像腿骨包裹著一層人皮，這是兩條畸形，甚至醜陋的腿，太微離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掌，總覺得自己一用力就能捏碎那兩條腿……

  鬼使神差的，太微離走過屏風，來到浴桶後，這時觀棋正在給哥哥按摩，觀棋古銅色的手掌揉搓著太微離因為熱汽的變成粉色的後背，又順著後背按到手臂。

  不知是不是觀棋使的勁太大了，太微離發出一聲悶哼，「觀棋，不按了，你下去吧。」

  觀棋搖頭，但手上的動作輕了不少，這是巫醫教給他的方法，按摩可以疏通經脈，活血通氣，可能疼些，但是對太微慈的身子確實大有裨益。

  但太微離不知道這其中的細節，他只皺著眉，以為太微慈正遭受折磨，儼然忘了方才是誰把巫醫叫進來的。

  「夠了，觀棋你出去！」

  太微離一聲低喝，觀棋這才發現身後還站了個人，嚇得手一抖，頓時停下了按摩的動作。

  聽到這話，太微慈巴不得不按摩呢，他對著觀棋說道，「今天就先不按了，你先下去吧。」

  觀棋猶豫著，看看二皇子又看看太微慈，最後還是垂頭喪氣的走了。

  太微離脫下身上的大氅和外袍，只穿著貼身的衣裳，「我來給你按吧。」說著，他就要擼起袖子，走近太微慈的浴桶。

  太微慈沒想到他會說這句話，整個人縮進了浴桶里，露出一張帶著水汽的臉，「不是，你又不會按摩，我可以自己來。」

  說著，他斂起眼眸，浴桶里的手捏了捏自己沒有知覺的腿，他不想讓阿離看見自己丑陋的腿。

  殊不知，自己最不願暴露的事情，還是讓太微離看見了。

  聽到這話，太微離不知為何的趕到難過，阿慈是在拒絕自己嗎？想著，他傲氣的哼冷一聲，「你就知足吧，我還是第一次給人按摩。」

  太微慈抿著唇，在太微離的鐵手下敗下陣來，他不敢抬頭，害怕對上一雙因為看見自己丑陋的四肢而驚駭的眼，這樣想著，他藥水裡捏著腿的手越發使力，因為腿沒有知覺，他竟然沒察覺指甲陷進肉里。

  太微離把手伸進水裡，抓住阿慈的手腕，隱隱察覺他抗拒的意思，下意識嘖了一聲。

  他這聲嘖落在阿慈的耳朵里就變成了嫌棄，倏忽間，阿慈的手一松，整個人忍不住向著水裡藏去。

  因為視線全落在手裡這隻手臂上，太微離沒注意到阿慈臉上的黯然，這隻手臂也是消瘦的，卻沒有兩條腿那麼過分，依稀見還能摸到緊實的肌肉，只是跟自己比起來還差得遠就是了。

  他正想著，突然發現這隻手橢圓形的指尖似乎多了一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