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爭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江大人似笑非笑，拿起酒壺為自己的杯子裡添滿了酒，剛想舉杯暢飲，卻被蕭景珩抬手制止。

  「江大人，御醫說了，您還是少喝些酒的好，免得夜裡犯病。」

  江大人臉上的歡喜僵住，他無聲的嘆了口氣，「本來在這酒樓里見面，就是想過一把酒癮，竟然被你識破了。」

  蕭景珩把手邊的清酒遞到江大人面前，「江大人，燒酒性子烈，還是喝些清酒吧。」

  「也好。」

  

  言歸正傳，蕭景珩沉默的看著手邊的筷子，想起很多很多人對他說過的話。

  『靖寧侯府沈家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女抬為嫡女，擺明了不願和你站同一條船，如今的形勢緊張，你大可以再娶幾個側妃，也好鞏固自己的勢力。』

  『早說了，娶這個女人無用，如今你處在夾縫中，先是魏王再是寧王，你此時不反擊更待何時？』

  那日的成親宴上，江大人也曾問過他，江南學府大儒之孫女年芳十六，性情溫雅，最適合作他的側妃不過，若是他願意，江大人可請來那女子與他相見。

  只是後來毒發，他在府中養病，這事便不了了之。

  「江大人此番宴請，可是想與本王談娶側妃一事？」

  「哈哈！」聽到這話的江大人發笑，「還說你不知？」

  然而，江大人接下來的話卻出乎蕭景珩的意料。

  「齊王殿下可有聽聞前陣子鹽運司總督海順祥暴斃一事？」

  蕭景珩微愣，「略有耳聞，此案皇上已經移接至大理寺，大理寺少卿前日就已離京趕往兩淮。」

  江大人摸著鬍子點頭，「不錯，那齊王以為，大理寺少卿此次能不能帶回鹽運司總督的屍體？」

  皇上下令，要大理寺少卿前往兩淮查案，同時務必把海順祥的屍體帶回京城，皇宮裡有最好的仵作，皇帝想知道海順祥真正的死因。

  鹽運司總督，執掌蕭國所有鹽田鹽礦，蕭國承襲前朝制度，設巡鹽御設兩淮，兩浙，長蘆，河東，河西，等堵轉運鹽使司。

  鹽田裡生產出來到運到各個府州，再到流向市場的每一粒鹽都要經過鹽運司的手，而鹽運司總督海順祥，就是管理天下鹽的一把手。

  海順祥暴斃，據傳來的消息，大蕭國境內三分之一土地的鹽都供應不上，如今全靠兩淮刺史輔助鹽運司分流還未運出去的鹽，如果再拖，恐怕一些偏遠的地方就要出現暴民。

  「大理寺少卿乃是皇上左膀右臂，凡皇上所令，少卿至今仍未有失手的時候，如果連大理寺少卿都帶不回來，那只能說，這件事背後之人所圖不小。」

  江大人笑而不語，卻告訴了他一個鮮有人知的消息。

  「齊王有所不知，魏王一個月前才從兩淮回京，半個月前，總督海順祥在兩淮暴斃，齊王覺得，這事與魏王有沒有干係？」

  蕭景珩睫羽輕顫，寬大袖子下的手突然握緊，「魏王母族出自兩淮，魏王回去探親，也是理所當然。」

  「呵呵，齊王殿下說的在理。」江大人發笑，突然話鋒一轉，「齊王可知，海順祥死後，京中各大親王紛紛調遣部下前往兩淮兩浙調查，唯獨齊王你，為何無動於衷啊？」

  「本王只會帶兵打仗，哪裡懂什麼查案，這趟渾水，本王便不參與了。」

  蕭景珩笑著，卻笑意不達眼底。

  江大人臉色沉下去，一言不發的喝了口酒。

  良久，廂房裡才響起老人滄桑的聲音，「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殿下啊，你看這普天之下，有多少人能稱為君子。」

  江大人伸出布滿皺紋的手，推開窗戶，刺眼的日光徑直曬進廂房，空氣里的浮塵游曳，街邊的喧鬧聲隨之傳進蕭景珩的耳朵里。

  蕭景珩身材頎長，即使坐在椅子上，不用站起來，也能居高臨下的看見地面的場景。

  這是芸芸眾生，一個小販挑著擔子買棗糕，一邊是白布蓋著的糕點，一邊的筐里是他牙牙學語的孩子；還有一對母子蹲在牆邊，手裡捏著竹條飛快的編成一個小玩意，然後擺在身前的地上叫賣；有個光著半邊身子的漢子肩上扛著布袋，朝著城門走去，他大概是打散工，出賣體力的白工。

  人潮洶湧，來去皆苦。

  「你不爭，他們便來爭你，你不群，他們逼著你群，江南學府大儒的孫女已經定了親，你娶側妃的事還是算了罷。」

  江大人佇立在窗邊，臉上的神情晦明變化。

  看了一會，他坐下，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其實老朽也並非想讓王爺娶親，只是希望王爺明白，若是王爺能夠獨善其身，倒也沒什麼，偏偏王妃沈氏，實在叫人擔憂，那日王爺在大殿上，可不就是如履薄冰。」

  「一個妻子若是無法幫忙也就罷了，至少不應該給王爺添亂，王爺不會不知道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邪星說吧。」

  蕭景珩點頭，「當然知道，邪星一說實為聲東擊西，其目的並非本王的妃，而是想要免去沈青蓮的罪責。」

  「說的不錯，那你有何想法？」

  蕭景珩頓住，可，錯的不是下毒的沈青蓮嗎，為何所有人都覺得沈妙楚不好。

  「王妃嫁於我，本來也是被逼無奈，試問誰家會把好好的女兒嫁給一個天煞孤星，克親克妻之人？不過她雖然一躍成為王妃，卻並未得意忘形，而是老實本分，盡職盡責的處理起王府的瑣事，真真切切盡到了齊王妃的責任，她都如此誠以待人，本王至少不能辜負了她。」

  他垂下眼，心突然就飄向了遠方，沈妙楚和溫知行現在在幹什麼，山上了嗎？採到藥了嗎？安全嗎？

  這番話把江大人噎住，他詫異的看著蕭景珩的臉，是他老眼昏花了嗎，怎麼看見蕭景珩提起王妃的時候臉上帶著笑意？

  「何況，那日寧王實在試探本王，若是本王退縮了，豈不是告訴他，本王能夠任人搓圓捏扁？」

  良久，江大人低聲說道，「齊王啊齊王，你可莫要亂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