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別管我
2024-10-10 03:38:23
作者: 彎彎小月
手上一空的溫知行瞳孔震顫,轉身想要拉起沈妙楚。
「你怎麼樣了!」
沈妙楚臉上滿是絕望,卻推開他伸過來的手,「你快跑吧,別管我!」
身後的山賊見到他們停下,腳下的步伐加快,嘴上的話更加污穢不堪,「跑不動了吧,小娘皮,老子一會就讓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厲害。」
溫知行大腦一片空白,手倒在顫抖,卻固執的攙扶起了沈妙楚,「快走,咱們快走。」
冷,很冷,邊關臘月的寒風將他包裹著的冷,除了冷,溫知行已經感受不到其他了。
沈妙楚狠了心要溫知行走,她奮力的把他向前推,「你走啊,別管我,快走!」
也不知道沈妙楚哪來這麼大的力氣,竟然把毫無防備的溫知行推了個踉蹌。
沈妙楚把自己的匕首扔給他,「快走啊,你還愣著幹什麼!」
身後的山賊已經追了上來,眼見著有人骯髒的手就要抓上沈妙楚的腳踝。
溫知行的心臟跳的很快,似乎要控制不住的跳出胸腔,他的眼前一陣恍惚,仿佛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
臘月二十,邊關吹得臉都疼的寒風呼嘯著,刮過山谷發出的聲音像是大地對他們的嘲笑。
大蕭西北戍邊軍三十一支隊,溫知行在這裡作隨軍大夫。
「快撤,前方有敵軍!」
百夫長扯著嗓子發出的吶喊被淒風吹得破碎,但這道催命的聲音被他們聽進了耳朵里。
笑話,逃命的聲音怎麼能聽不見,這是溫知行跟著第三十一支隊的第一個月,那時皇上下的命令是死守西北沙林城。
什麼叫做死守,沒有後方的糧草支援,沒有任何一支隊伍前來援助,他們不是把侵犯大蕭的外敵斬盡殺絕,就是被敵人斬個精光。
溫知行是軍醫,一直在後方來回奔波,他不知道什麼叫做死亡,只知道越來越少的同胞,山林里越來越多的沒有名字的墳包。
到了最後,他終於不得不上前線。
為了給突襲的士兵尋一條安全的路,百夫長帶著一些士兵前去探路,溫知行就在其中,標記了一條比較安全的路,他們原路返回軍營。
天不遂人願,敵方的一支隊伍發現了他們。
「歘——」
溫知行至今記得箭頭劃破空氣發出的啼鳴,記得鮮血灑在黃土地面的腥甜,記得敵軍的斬馬刀整個斬下軍馬的腿。
「快走,溫大夫,別管我——」
百夫長的臉因為風吹日曬變得黢黑,可那時灰濛濛的天色里,溫知行清晰的看見他染血的臉上堅毅的眼和淚。
「我不走,夫長,你上來啊,你快上來!」
百夫長膝蓋以下的地方被敵人的斬馬刀斬斷,他坐在那裡,手持著砍鈍了的刀還想拼命站起來。
溫知行騎在馬上伸出手,想把他拉上自己的馬背,百夫長看也沒看他的手一眼,揮著刀在馬屁股上割了一刀,馬兒吃痛,對著天空嘶吼了一聲就朝著軍營的方向狂奔。
「不——」
邊塞冷的刺骨的風灌進溫知行的喉嚨里,淚水逐漸模糊他的眼,可血的顏色那麼鮮艷,鮮艷到灑在大地上都那麼刺眼,鮮艷到閉上眼都能看見。
溫知行不記得自己如何回到的軍營,後來打聽了才知道,那個百夫長甚至比他還要小一歲……
他恨透了這樣無能為力的感覺,無數個夜晚,他都能夢見百夫長漆黑明亮的眼,他能感覺到,天上有人在看著他,很多很多人。
後來他想,如果自己可以救很多很多的人,是不是再也不會像那天一樣後悔。
於是,他拼了命的學習醫術,拼了命的研究最好的止血藥。
眼前沈妙楚明亮的眼似乎和那時的百夫長重疊,一個冰涼的,堅硬的東西忽然砸進手裡,溫知行看見太陽底下閃著寒光的刀鋒。
「別管我,啊——」
沈妙楚嘶聲喊著,卻被追上來的山賊抓住腳踝往後拽,好在她穿的衣服厚,不然自己一定要擦傷。
溫知行眼眶通紅,像是看到了那日灑在地上的血,「別碰她,別碰她!」
他仿佛解開了心中的枷鎖,困在裡面的猛獸一躍而出。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溫知行飛身上前扣住山賊的手,反手用堅硬的刀柄磕在山賊的下巴上,那山賊得意忘形的眼神還沒收回去,就看見自己的牙齒飛在半空。
「啊——」
那山賊吃痛,頓時跪在地上沒了反抗的力氣。
其餘的賊人見此情形,惱羞成怒的大喊,「娘的,大家一起上,給這個小白臉一點顏色瞧瞧!」
沈妙楚的腳踝從賊人手裡解放,她也不裝崴到腳了,飛快的站起來觀望戰況,只要溫知行有半點不敵,她就飛出手上攥著的銀針。
只見五個山賊圍著溫知行,溫知行卻不見落下風,只見他飛身一踹,被踢中的那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飛出幾丈遠,直到撞在樹上才停下。
見這一幕,沈妙楚不禁汗顏,該說是溫知行厲害呢,還是這些山賊都是繡花枕頭呢?
從山賊手裡搶過刀的溫知行如虎添翼,砍人的法子雜亂無章,但卻找不到一點破綻,幾個山賊身上見了血,吱哇亂叫的跪地求饒。
見差不多了,沈妙楚把銀針收回囊中,上前查看溫知行的狀況。
也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動手傷人,溫知行眼裡竟然蓄著淚,眼眶通紅得仿佛要滲出血來。
「你沒事吧!」
沈妙楚被他的狀態嚇了一跳,怎麼描述溫知行的眼神呢,就像是看見了被剝奪了自由困在牢籠里不願被人馴服的猛獸一般。
溫知行額角的青筋暴起,還沉浸在剛才那滔天的怨和恨里走不出來,直到耳邊清脆的聲聲呼喚將他叫醒。
他眼前的景象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沈妙楚煞白的臉就在眼前,他如夢初醒,手裡握著的刀『噹啷』一聲墜地。
「我,我剛才殺人了……」
沈妙楚見他的驚慌失措,心裡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裝的太過了?
「沒有沒有,你看,他們都還好好的,只是受了傷,你沒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