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回1986年

  「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盪起小船兒，暖風輕輕吹·····啊······親愛的朋友們·····再過二十年我們重相會······」

  刺耳的喇叭聲不斷傳來，攪亂了美夢，松木床上的方志明一陣猛烈抽搐，隨即很快平靜下來。

  嗓子乾裂的像吃了沙子，被活生生嗆出火來，喝多了劣質酒的頭痛欲裂，難受的想吐。

  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睜開惺忪的眼睛看向四周。

  牆壁都已經泛黃，老式大衣櫃，咯吱作響的松木床，將臥室塞得滿滿當當，看了一眼床上的大紅花床單，讓方志明有一種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感覺。

  好久，方志明猛地一拍腦袋，這不就是三十多年前，自己年輕的時候租住的房子麼。

  自己昨晚一時高興貪杯，喝得多了，怎麼一覺醒來出現在了這個地方，難道自己現在還在做夢？

  深吸一口氣，搖擺著身體下了床，走到掛在牆上的鏡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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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正是二十多歲時候的自己，亂糟糟頭髮，惺忪的眼睛，一張縱酒過度的臉。

  旁邊牆上掛著的厚厚的萬年曆，還未撕掉的一頁上面寫著。

  1986年八月十四號。

  自己難道重生了？

  就在方志明發呆的時候，一個身材高挑，皮膚白皙，扎著馬尾辮的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有著一張甜美的瓜子臉，可愛高挺的小鼻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漂亮，只是宛若羊脂一般的臉龐，卻有一片浮腫，剛被打過不久的樣子。

  眼角留有淚痕，手裡捧著一碗解酒的熱湯。

  「這是解酒的湯，一會記得喝，我去做早飯。」女人將熱湯放在床頭的桌子上，神色冷漠的說道。

  「小朵。」方志明睜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走進來的蔣小朵，眼中充滿了驚喜和悲戚，聲音顫抖的叫道。

  蔣小朵正是方志明的老婆，當年可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美人，父親是縣國棉廠的車間主任，母親是圖書館的管理員，提親的人差點將蔣小朵家裡的門檻踏爛了，當時誰都認為蔣小朵這輩子一定會嫁給一個有錢人，成為闊太太，沒想到到了最後，卻被家境一般的方志明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忽悠著娶回了家。

  結婚之後，蔣小朵進入了縣紡織廠工作，方志明也在老丈人的幫助下，進了國棉廠，有了工作，兩人就在紡織廠附近找了個大雜院，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的房子，雖然過的不算富裕，生活倒也開心，但是好景不長，因為方志明眼高手低，在廠里幹了一個月就受不了苦，直接撂挑子不幹了，不願意進廠子吃苦受累賺錢，又沒有別的本事，整天無所事事，倒是結識了附近的不少狐朋狗友，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和狐朋狗友喝酒，打牌，脾氣越來越壞，喝完酒之後，就回家問蔣小朵要錢，不給錢就把蔣小朵狠狠的打一頓。

  就算是自己那麼畜生，蔣小朵這個傻丫頭也沒有離自己而去，一直到後來蔣小朵生了女兒，方志明才開始收斂心思，戒了酒，好好找了個廠子上班，就在一切好轉的時候，女兒被人販子偷走，蔣小朵鬱鬱而終，成為方志明這輩子最大的悲痛。

  從那之後，方志明就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女兒，歷經三十年，終於找到了已經嫁為人婦的女兒，看到女兒生活安穩，沒有斷手斷腳，方志明一顆心才算落了地，回去給蔣小朵燒了紙，告訴她女兒生活的挺好的，就破例喝了一杯酒，沒想到醒來之後，竟然重生了。

  「小朵，我，我好想你。」方志明訥訥道。

  蔣小朵身子一顫，差點心軟，但是想到自己臉上還沒有消失的浮腫，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要向外走。

  「小朵，你別走。」方志明急忙伸手，死死的抓住了蔣小朵的小手。

  「你還要錢去喝酒打牌是嗎，我之前借的張嬸兒的錢都給你了，我已經一分錢沒有了。」

  蔣小朵被方志明抓住了小手，以為方志明又要打自己，嚇得小臉一片慘白，急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過兩天我就能發工資了，到時候再給你錢好不好？求求你現在不要再打我了，昨晚剛打了我。」

  看到蔣小朵一臉驚嚇的樣子，方志明楞了一下，急忙鬆開了手，看著蔣小朵慌亂的換上工作服離開了臥室，去了客廳，心中升起無窮的懊悔。

  走到臥室門口，望著坐客廳椅子上低著頭暗自垂淚的蔣小朵。

  方志明忍不住一陣熱淚盈眶。

  夢裡，不知道有多少次夢到過她的身影。

  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死死的抱住蔣小朵，告訴她，自己在未來是有多麼的思念她，未來的世界是有多麼的精彩。

  但是，方志明也知道，自己若是走過去告訴蔣小朵這些事，蔣小朵一定會認為自己已經瘋了。

  「你能不能等我下班回來之後再打我。」蔣小朵身子顫抖著，滿臉驚恐的看著方志明，哀求著說道。

  方志明張了張嘴巴，這個傻丫頭。

  最終苦笑一聲：「我不打你了，以後都不會打了。」

  聽到方志明這麼說，原本就有些緊張的蔣小朵，更加的緊張了。

  看到蔣小朵一副手足無措，小手緊張的不斷攥緊衣服下擺的樣子，方志明連忙說道：

  「你臉腫成這個樣子，去了廠子豈不是要被同事嘲笑，你等我一下。」

  蔣小朵愣住了，現在知道把自己打成這個樣子會被同事嘲笑了，之前打了那麼多次怎麼就不知道呢？

  腦袋有些發懵，覺得自己男人現在有點不正常，理智告訴自己，應該立馬去做早飯，吃完了立馬去上班，但是，又怕方志明一大早的再把自己打一頓，只能幹坐在椅子上，焦急地等待著。

  方志明走到存放食材的柜子旁邊，翻了半天，菜基本已經見底，雞蛋也只剩下了兩顆，一點豬油，一點麵條，醬油瓶子只剩下底部一點醬油汁來回晃蕩，可謂悽慘。

  嘆了一口氣，拿出來僅剩的兩顆雞蛋，然後在蔣小朵迷惑的目光下，走到外面院子的角落，角落處又一個用石棉瓦搭建的小房子，算是大雜院的大家共用的廚房。

  燒火將雞蛋放進鐵鍋裡面，煮熟之後，打了一碗涼水，將雞蛋撈出鍋，放進碗裡，回到屋子，等到溫度適宜，剝了皮，來到蔣小朵身邊。

  蔣小朵看到方志明一手拿著一顆雞蛋，含笑走過來，心底升起一股寒氣，驚恐地就要衝出去。

  就在這時，一股溫暖傳遞在臉上，就看到方志明拿著剝好皮的雞蛋在自己的臉上輕輕的滾來滾去。

  軟彈軟彈的雞蛋，帶著餘溫，不斷地輕撫臉龐，莫名的一陣舒坦。

  想要開口說，家裡就剩下這兩個雞蛋了，這樣用太浪費了。

  但又害怕方志明再把自己揍一頓，只能任由方志明拿著雞蛋在自己的臉上滾來滾去。

  「現在就好多了，我去做早飯，每天一早這麼早出門，不吃早飯怎麼能行。」等到蔣小朵臉上的浮腫消下去不少，方志明一臉認真的對著蔣小朵說道。

  再次回到廚房，看了看手裡被攥的表皮有點黑了的雞蛋，本想直接丟掉，最終還是忍住了。

  去外面的公用廚房下了兩碗清湯麵，放上了兩片菠菜葉，滴上幾滴豬油，然後將洗乾淨的雞蛋切開，澆上僅剩下的一點醬油，放在清湯麵上。

  蔣小朵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眼前面相還算不錯的這碗清湯麵。

  「快點吃，吃飽了才能好好幹活。」方志明笑著對著蔣小朵說道，然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蔣小朵張了張唇，眼睛一紅，急忙低頭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眼淚不爭氣的流進了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