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天咒
2024-10-06 08:08:56
作者: 庹政
「真英雄也。」
風雪贊道。小臉上滿是仰慕。
「雖然,可我們還沒有輸。」六木這拍拍風雪的肩,「如果輸了,只是說明戰爭還沒有結束。」
「那就戰吧。」墨鉅冷笑,「大祭司你有兩位草原上最強的武士,我和七星接下。七位幫主我不在乎他們如何選擇,但我知道羲伏大劍士是不會背叛冀人的。」
他一瞬間就明辯帳中局勢,鮮克寶林和軒以失了兵刃,而墨七星天刑槍在手,墨門師徒足以壓制兩位草原武士。變數是七位幫主和羲伏,他搶先用話擠兌,不相信他們當著尚公公和柔井兵的面,敢公數助敵。
「羲伏大劍士超然物外,七位幫主皆是效忠大冀朝,自然不會助我,可是若有人想恃天刑槍掀動天下,那就是大冀敵人。」
六木這緩緩道。
墨鉅善辯,他也敏銳,一下就抓住重點,將眾人引到天刑槍上。
雷野緩緩亮刀,符淵騰惡狠狠地盯著墨七星,齊天左右打量,連一直淡漠旁觀的羲伏,也微微皺眉。
尚公公與柔井兵對看一眼,尚公公點點頭,問道:「墨先生,敢問起出這天刑槍何用?」
「何用?」墨鉅冷笑一聲,「尚公何不就問這槍之主人。」
槍之主人!
眾人皆是一震。
這時才反應過來,墨七星天刑槍在手,便是天刑槍主人。
突然之間,每個人都想到了那句話:
得天刑槍者得天下!
所以十年前星帷武士團起出天刑槍,武穆王才會全力毀掉。
那麼,此時此刻,這位墨門弟子,會是天命所在,將來制霸洛洲的雄主?
「墨公子,何為?」
尚公公澀聲問。
「以暴止暴,以武止武,乃是墨門大義。」墨七星朗聲道。
「止武就是止我草原部族?」
「朝廷還是既極、且彌二國叛軍?」
「爭天下嗎?」
……
六木這、尚公公、雷野數人同時發問。
「丈夫處世,做就是了,不用多說。」
墨七星朗聲笑道,舞了個槍花。
凜冽的殺氣,似乎比這接天絕頂的風雪更加寒冷。天刑槍乃是星辰精鐵煉成,果然天生帶著陰煞之氣。
「果然是……丈夫之志!」六木這驀然長身,搖頭嘆氣:「果然……」
他臉上的表情慢慢凝肅,慢慢僵硬,澀聲道:
「我卜知靈山之眼必將失去,心中不安,以為是五部有變,所以讓風雪帶離,卻不想應在摩雲崖頂,應在天刑槍。這也是因緣。」
墨鉅,尚公公眾人微微皺眉,墨七星也凝眸停槍,他們都感覺到了某種異常,仿佛這位草原部族的大祭司突然間變了個人似的,空氣也在微微凝止。
「天刑槍,天刑之,於我草原部族,它不是神兵,是不祥之物,既然起出,那就毀了吧。」
六木這形容枯槁,神態痴呆,聲音乾澀,可是語氣中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壓。
「你是誰?」
墨鉅澀聲問。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臉色變幻,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即使在剛才,他被鮮克寶林重傷,與軒以兩敗俱傷癱坐於地,也從沒有這樣。
「墨先生,我們有過一面之緣。我有一位女徒,與你一位弟子相識。」
六木這緩緩道。
他轉頭似乎看著墨鉅,兩眼空洞,眸子無光。
「是你!阿史那干!」
墨鉅伸手指著六木這,顫聲道。
「是大彌天咒。」似乎是知道眾人心中疑惑,「六木這」解釋說:「我給六木這種了一段咒語,一旦靈山之眼毀掉,就呼喚我前來看看。」
大彌天咒?
時九幽皺起了眉頭。
這帳中,除了六木這,只有他精通秘術,可是他竟然從來淌有聽過這個名字。
「黯靈吧?」他問道:「千里之外,竟然頃刻而至,雖然是化身,也足以傲視當世了。果然不愧是大法王。」
「時公子天縱之才,假以時日,不輸乃師。只是心想太多,如白璧微暇,望克制內省。」阿史那幹道。
「謝法王提點。」時九幽點頭道:「我這毛病,我自知,卻難改。」
「水能載舟,水能覆舟,譬如這大彌天咒,有人說是前世的邪毒秘咒,實則如何使用才是區別。」阿史那幹道。
「法王高論!那麼,天刑槍也能止暴,也是看如何使用,不知法王為何要毀掉它?」
墨七星高聲問。目光炯炯地逼視著這位神態大異的「大祭司」。
「但是野心。」
阿史那乾乾巴巴地吐出這四個字,右手輕輕揮出,在胸前劃個半圓,手中多了一串土黃色的珠子,竟然從虛無中攫出來的。
隨手擲向墨七星。
墨七星凜然不懼,天刑槍遞出,直對珠串。
「不可!」
墨鉅大叫。
伸手一揮,仿佛突然間一張大幕遮蓋住這數十丈方的摩雲崖,眾人眼前一黑,跟著一連串的爆響,黑幕碎開。
清冷的月光下,半空中飄拂著無數大大小小的羽毛。
「空蝠」
「泥垢珠。」
墨七星和墨鉅同時喝道。
----十年前羽野雪原,既極少君雲麓宮天刑槍在手,且彌少君尺蟬以手腕佩帶的泥垢珠迎擊,雲麓宮天刑槍揮出,這一串八荒寺主持八荒僧「八荒天罡」念力加持琉璃念珠全數擊碎。
----墨鉅自然知道這段往事。可是此時此刻,大法王擲出的泥垢珠哪是弱冠少年尺蟬可比?只怕一觸之下,剛剛召喚出的天刑之槍便要毀掉。
羽毛輕輕飄蕩,慢慢降下,似乎聽得見落地的聲音。
半晌,阿史那幹才緩緩說:「墨先生早有算計,用『空蝠』對付蟲珠,我都想不出。」
其聲疏冷。
----泥垢珠的「泥」,不是泥巴,而是一種軟蟲。
「你也早算到了。所以,你才故意配合我,讓人攜帶靈山之眼,斬城刀和橫山钂,對吧?」墨鉅反問。
阿史那干不答,開始念咒。
他整個人,整個神態又開始變化。
一開始,「六木這」從沉靜肅穆變成痴呆僵硬,現在,變得莊重威嚴。----他的相貌一直沒有變,變的是他的神態,他給崖頂所有人的感受。
「借身術。」
時九幽喃喃道。
剛開始,不過是大法王使用「黯靈」千里傳音,現在,竟是「魂靈」!
雖然借用了六木這的身體,但想來諸般神通施為,也不遜於真身親至。
「墨七星,棄槍吧,我不想將你一起毀了。」
阿史那干一掌立於胸前,一掌橫於腰間,掌心向天,開始結印。
「大法王,我起出天刑槍,是想終止這亂世,而你,故意幫我起出天刑槍,卻是想毀了它,繼續這亂世!你好狠毒!」墨鉅悲嘶道。
阿史那干無動於衷,不聞不聽,凝神結印。
「七星,殺了他!我助你。」
墨鉅喝一聲,移步靠近墨七星。
「押上我二十年的所學,大法王,我要與你賭一把。」
時九幽朗笑一聲,也是移步靠近墨七星。
一左一右。
清月在天,崖頂諸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戰!」
墨七星大喝一聲,挺身出槍。
殺氣縱橫,披拂凌厲。
「天刑刑天,刑天刑已。」
大法王雙手展開,法印籠罩。
面對刺來的洛洲神兵,阿史那干一動不動地懸空而起,盤腿虛坐。
他的身體似乎突然化為烏有,只有淡淡的輪廓,仿佛與月光凝為一體,又似在虛無的月光中無所在不。
發著光。
就像一片片鱗甲幽光閃閃,又像是一行行在風中散失的碑文。
天刑槍直刺而入!
漆黑的槍鋒上閃爍著一點寒光,恍若一顆剛從天穹隕落的流星。
但大法王整個人似乎成為一片虛幻,墨七星感受一空。
封印在天刑槍中的陰煞之氣被這一槍激發,沛然的怨念如有形之質窒壓,扼住了呼吸。
黑暗如潑墨一樣迅速地沉陷下來,籠罩四野,----一如剛才重生術施展一樣。
難道大法王施展的是逆轉的重生術?
時間退轉,天刑槍不在,他這個人是不是也會重新陷入垂死的重傷?
他的身邊突然也是一片無際的黑暗,墨鉅,時九幽,還有七大幫主尚公公柔井兵鮮克寶林他們,為什麼突然之間不見了呢?
在這深邃、寒冷、死寂、象墳墓一樣的黑暗中,墨七星感到前所未有的畏懼,他想控制自己,冷靜面對,可是他手中的天刑槍象是受到一股大力牽引,拉著他向前奔跑。
那就跑吧!
墨七星索性借力前沖,想衝出這無際的黑暗。
無論前面有什麼,天刑槍下,皆可摧毀。
腳下怎麼會有積雪?積雪越來超厚,越來越冷,那種冰凍的感覺好象滲入他的骨頭裡去了。
他想停下來,可是天刑槍在往前沖,他只能繼續跟著跑啊,跑啊,他覺得他已經精疲力竭了,每一步都可能倒在這冰冷的雪地上,可是卻無法停止,只有咬著牙努力地堅持著,奔跑……
「別再徒勞了……」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墨七星驚異地回頭,——眼前,是他的父親。
他從黑暗中探出身來,悲憫地看著他。
一如墨七星永遠銘記、無數次在午夜夢回時懷想、他離開他時的,威嚴和敬畏。
「爸……爸,你,你還……」
墨七星目光發直,震訝得喘不過氣來。
「我還活著?我還好嗎?」鐵木魚淡淡一笑,「是黯靈。殆光永恆,黯靈不滅。你看見的是我,也不是我。」
「那……當年,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跟蠻族結盟?」鐵木魚的聲音乾澀淒涼,帶著種奇怪的空洞淼遠,似乎發自山腹之中,又似乎響自這沉厚的黑暗之外,「男兒漢大丈夫,不該如此嗎?當年雁北堂威霸北海,我按劍當世,雄視千古,不該野心膨脹嗎?再加上當時文帝駕崩,武穆王奪位攝政,我以為亂世來臨。」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做都做了,後悔什麼!」鐵木魚臉色嚴厲,聲音也嚴厲:「吾兒也當如此。」
「所以你敗了。」
「所以扶倏大神要你滅亡,先讓你瘋狂。」
「所以你是咎由自取……」
三個人在鐵木魚身邊現身,冷笑道。
楚行天,符赤陽,雷積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