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落

  墨七星這時也在想：雷野即那小子現在不知該有多著急了！

  他一定有些後悔該讓自己去做誘餌而讓他來做刀子。

  可是雷野自己也知道，沒有他露面，符淵騰是不會被誘惑的。所以這次行動雷野天生就是誘餌，而自己則天生就是一把殺敵的刀子。

  這次行動他們本就戲稱為「誘餌與刀子」的行動。

  以雷野佯攻誘敵，以墨七星奇襲成功。

  現在看來，誘餌的任務已經完成，就看刀子是否鋒利了。

  最重要的，是把刀子送到它該去的地方：碧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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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西越人企望有朝一日能夠從楚行天他們手中奪回寶藏，安排了一條萬無一失的退路，那就是飛越鎖河關。

  人類不像鳥類，沒有翅膀，但是藉助一些幫助，也能夠飛上天空。

  比如胡纈鳥。

  胡纈鳥是雲中特有靈禽，傳說此鳥秉性奇異，非金粒不食，非玉漿不飲，其實多半是以訛傳訛，胡纈鳥極為稀有，難以存活，洛洲大陸唯有既極王族芊氏曉得飼養之法，因此日費金銖數萬之說，倒也不算完全虛妄。

  養成後習得操控之術，便能駕鳥雲遊。只是胡纈鳥身體不大，只能負重一人，加上飼養困難，當不得大用。

  西越人用的是「空蝠」族的秘術。

  空蝠族也是屬於「鬼方」。

  所謂「鬼方」，是指一些外形象人，卻擁有鬼魅一樣體質和技能的族群，包括盤厴、裟羅、明魅和空蝠等很多。當然這名字只是人類對他們的蔑稱，在「鬼方」那邊，卻老實不客氣的稱自已為「神裔」、「仙族」，以區別於庸碌愚蠢，孱弱無能的人類。

  「鬼方」善能交通神靈，驅馭禽獸，汲日精月華，奪天地造化。人類與之相比，雖然體態容貌相差無幾，壽命、勇力、心智都遠遠不及。

  千年前，炎照大帝集合人族與鬼方中最強大的盤厴宣戰，最後大敗鬼方聯軍，除了保持中立的裟羅族，幾乎把鬼方消滅殆盡。殘存餘孽也躲藏在深山老林，冰天雪地里，想不到西越人竟然學到了空蝠神奇的飛翔術。

  開戰後，守候在碧羅樓外監視的眼線報告符淵騰終於離開碧羅樓，去圍殺雷野時，他們立刻行動。

  五條大漢，不持兵器，身披制式奇異的銀色甲冑，連面孔都遮沒了，只剩碧熒熒兩點目光，蹴地而起，其矯捷輕盈與魁梧的身量大不相稱，在空中略一轉側，那身古怪的甲冑徐徐展了開來，豁然一聲，竟變成兩隻銀灰色巨翼，展開來足有一丈七、八尺寬，栩栩然如同蝙蝠一般。

  跟著盤旋俯衝而下，挾著墨七星和蘇智數名精心挑選的武士騰空而起，打聲呼哨，半空中十翼齊張，烈風大作，倏忽之間，已飛上半空，不消片刻，便到達碧羅樓。

  小五躺在三樓床上，她受了傷，赤陽幫為了表示對她的尊重，三樓除了一位女傭，只有兩位武士守著。

  大部分的武士都守在一樓和更遠的據點。

  墨七星他們早有安排，空蝠俯衝而下，快到樓頂時把墨七星丟下，墨七星借著衝力如飛將軍一般撞破窗子，闖進屋裡。

  蘇智和其它數名武士被丟在二樓，扼住通道。

  屋裡兩位武士只微微一楞，卻不驚慌，站起身來，一人退到小五床邊，一人上前，雙手持刀，擺開架式，靜靜地看著墨七星。

  墨七星見這人身材高瘦，皮膚粗糙，一雙眼睛卻是沉靜如水，持刀封門端的是淵停岳屹。

  他微微一楞，倒不是因為這人武功肯定不弱，而是這人身上有種熟悉的味道，仿佛在什麼地方見到過似的。

  這當口卻不說話，長棍刺出，直指對方胸口。

  那人長刀翻轉，輕輕巧巧地擋住木棍，因為兩人出手都快，看起來就像是他的刀早在那兒等著似的。

  獸魂！

  墨七星心裡一驚。

  「獸魂」是借用雲中「獸魂武士」之名成立的一個殺手組織，「獸魂」的殺手，是洛洲大陸上最恐怖也最凌厲的，只要他們應承的刺殺，從沒有聽說過不成功的。在某種意義上說，獸魂與暗武門其實差不多，誰出錢，就為誰效力。

  「獸魂」源自蠻族的傳說，天生的資質再經過漫長的修煉成為獸魂武士之後，可以做到任何行動都不需要思考，在意識和行動之間，連一片紙都難以插進去。

  這個境界就叫做「獸魂」，也就是「無我」。

  這人的武功境界，竟似已至無我！

  怪不得看見墨七星這般從天而降，也不驚惶。

  便在這一瞬間，這人絲毫不停，趁勢進擊，一聲斷喝：「看刀！」

  沒有任何作勢，朗喝、舉刀、劈下一氣呵成。

  一刀甫出，勁氣四射，仿佛空氣也被這一刀完全撕裂，青白的日光也是一黯。

  墨七隻覺得一種沛然無匹的殺氣直逼眉睫，從破窗吹進的冷風在這一瞬間也是一滯。

  是他！

  是他？

  墨七星突然明白他為什麼覺得這人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了。

  他剛來雁落第一天，在敬東園陪小五聽琴，赤陽幫的幫眾劫持小五，他在長街上與一位戴著儺戲面具的人交過手，換了一槍一刀，勢均力敵。

  原來他在這裡。

  可是，他又有種奇怪的感覺，不是同一個人。

  墨七星轉念極快，跟上次一樣，滑步後退，出棍輕點。

  氣刀仿佛猛虎出柙，咆哮而至。這一刀沒有什麼變化後著，鋒芒畢露，極強極剛極烈，霸道威猛，無可抵擋。

  墨七星出手似乎很慢，很輕，可是連點幾下，敵人這一開山斷岳的刀勢如刀入水，愈進愈重，刀勢漸漸慢了下來。

  不是他！

  墨七星在心裡確定。

  如果是，他就不會再跟墨七星交換同樣的招式。

  那人刀式用老，兩人錯身而過，那人轉身，橫刀反削，墨七星大喝一聲，揮棍刺出。

  一棍擊之。

  烏黑的木棍就像一道閃電，以一道怪異的弧線繞過那人的刀鋒，擊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人只覺得胸口一陣撕裂的痛，情不自禁地往後便倒。

  他倒下的時候，已看見墨七星突然團身翻滾在地。

  身後的十數人已撲向他身後的赤陽幫眾。

  「簌簌簌！」

  一陣暗器破空之聲，數十枚鋼針從另外一位武士手中射出，齊刷刷地釘在地板上。

  墨七星站起身來，赫然發現那名武士已經拔刀。

  卻不是對著墨七星，而是指著躺在床上的小五。

  「不要動，動我殺她！」

  武士顫聲喝道。

  墨七星僵住。

  屋子中突然變得一片死寂，墨七星和武士面面相覷。

  他有把握將武士一棍擊斃，卻沒有把握小五能否不受到傷害。

  然後樓下傳來廝殺聲。

  留守在碧羅樓的赤陽幫武士，顯然認為這兒就像颱風的風眼，外面再混亂再危險，他們這兒都是平安無事的。

  他們估計敵人就算能攻到碧羅樓，也要由外至里一步一步地攻，所以大多數人都集中在前面和後院最後方，守在一樓的只有數人。

  哪知墨七星他們從天而降，反應過來時，一邊吹哨招呼埋伏在前面後院的武士，一邊沿著樓梯往上進攻，被墨七星同來的武士擋在樓梯口。

  耳聽得樓下殺聲激烈，越來越多的腳步聲正往碧羅樓奔來，墨七星覺得自己的心「怦怦」地狂跳起來，仿佛有人拿著重錘在他胸腔里瘋狂地亂掄著。他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變得急促粗重起來。

  在這種時候居然僵持起來，實在叫人心急如焚、措手無策。

  「你是誰？」墨七星忽然問。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出這種看來以事情毫無幫助的問題，仿佛只是一種下意識的本能反應，為了放鬆自己的情緒和打破這微妙的僵持局面。

  「我……」那人因恐懼而結結巴巴地回答。

  「他是誰？」墨七星掃一眼倒在地下的武士，又問。

  「他……之庭……你問這個幹什麼？放下棍子。」那人反應過來，嘶喊道。

  墨七星掃眼看見小五醒來，迷茫地看著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中一悸，正要行動，那人身後的排窗猛然撞開，一道雪亮的白光射進屋子，跟著就聽見那人殺豬般地慘叫起來，左手護住右腕疼得在地上像哭喪地亂滾。

  他的手腕已給人被擲進的武士刀斬斷！

  一個人倒吊在排窗窗外輕輕搖盪著，一張平庸的笑臉正得意地看著墨七星。

  是蘇智！

  他的雙腿倒掛在檐下。

  他笑著對墨七星大聲喊道：「墨七星，你要在雷幫主面前重重為我提起這份功勞。」

  跟著武士們湧進來，一名武士拾起他的武士刀還擲給他，然後排窗關上。

  墨七星笑笑。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怒喝，顯然又有赤陽幫眾追蹤而至，蘇智已與那人斗在了一起。

  墨七星眉頭微皺一下，來不及多想，揮了揮手：

  「走！」

  上前抱起小五，衝出門外，幾名武士護衛身旁。

  一直盤旋在樓頂的空蝠立刻俯衝下來，抓住他們高飛遠飆，倏忽就將碧羅樓丟在腦後，也把攔馬塘四周激烈的戰鬥丟得遠遠的。

  跟著報訊的煙花騰空升起，一直觀察碧羅樓的眼線向雷野發出了可以突圍的訊號。

  在蒼白低郁的天空里飛翔，冷風如刀，墨七星緊緊地把小五擁在懷裡。

  小五回應著他，喃啁說道：「不要離開我，不要。」

  墨七星忍不住想，蘇智沒有逃脫？

  蘇智的武功也不弱，誰把他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