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了

2024-10-06 08:05:48 作者: 庹政

  「布布大神沒有想到因為一輛馬車會讓整個他所佑護的子民陷入這樣的苦難境地,所以他仿造了苦難之神西西弗的護身之水壺,保佑西越部族在流浪洛洲大陸時不致遭受饑渴之苦。數百年過去了,這仿造的護身水壺漸漸失去了它的神力,卻成了我們西越部族供奉的神物,無價的瑰寶,它讓每一個瞻仰它的西越人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們的祖先和部族,而且為之激動。」

  街上行人稀少,正是白天與夜晚交接,除了那些必須奔波於途的人,絕大部分人都回到了家中。如果他們有家的話。

  「可是這件神器卻在一次盛大的祭祀後失蹤了,後來當它再出現時,已經成了南荒郡一位珠寶商人的收藏品了。」阿魯嘆息。「我們的祖先,我和拿多,還有天楓,我們三個人的祖先,他們本是負責守護這件神器的,他們那時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去奪回那件失竊的寶物了。」

  「可是他們的力量太薄弱了,他們在南荒呆了整整十五年,絞盡腦汁,送掉了兩條人命,最終還是失敗。後來這件神器又轉到了南淵郡另一位珠寶商人手裡,這次他們費了三年的功夫才慢慢地接近了這位足不出戶的呆板老人,可是他們的奪寶計劃剛剛實施第一步,一場突發的疾病就送去了老人的性命和他們的努力。神器的下一位主人是一位大君。」

  「他們只好又向大君的王城進攻?」墨七星問。

  「當然。」西越人肯定地回答:「這是他們的責任。在這一點上我們和你們墨門弟子都是一樣的,一生中難道還有比這更值得做的事?」

  墨七星深深點頭,他同意這個觀點。

  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男人,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做人的責任和勇氣,無論在多麼困難多麼絕望的情況下都要咬牙堅持,一直堅持到最後,無論成功還是失敗。

  「他們就算奪不回它,就在王城外面守著它,想著它,他們心裡至少也還有那麼一點點安慰。」西越人眼中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采和悠然的自得。

  請記住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墨七星理解。因為對他們來說,這甚至已不是一次簡單的奪寶行動,而成了一種狂熱的信仰和生命的支持,就像神教徒虔誠的修行一樣。

  「也許是上天對他們的故意考驗,他們每每功敗垂成,寶物也幾經易手,到了現在楚行天手上----」

  「在他手中?」墨七星吃驚地問。

  「是。」阿魯點頭:「他們中有的人老了,病了,不能動了,有的傷了,殘了,死了,死在暗算中,死在武士刀,死在各種各樣的機關和刑具下,但他們卻固執地留下了殉道的決心和精神。從我們最先的祖先算起,到我和拿多、天楓已經是第五代人了。」

  西越人說完了他的話,深深嘆息,眼中有了深深的傷感和令人敬佩的堅定。

  「所以你們希望我在你們的奪寶行動中出力?所以你們希望我與楚行天對抗下去,把局面攪得越渾越好?」

  這時,他們已來到一間燈火輝煌的高牆大宅外。

  阿魯沒有回答,忽然使勁拍了一下墨七星的肩膀:「振作點,好戲就要開場了!」

  墨七星看著笑容滿面的阿魯,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個神經質的西越人為什麼情緒變換得這樣自然而截然,問:「這是哪裡?」

  府第巍峨威嚴,但是詭異的是大門上沒有牌匾,難道是家道中落的貴族,換了人家?昔時王謝堂前,如今百姓人家?

  「張府,張懷鏡,蜀山句芒商會的主持。」西越人得意地說。

  墨七星停下了腳步:「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來?」

  「要對付楚行天,我們必須聯絡更多有實力的人。句芒商會就是。」阿魯說。

  「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來?」墨七星還是同樣的問話。

  「我們希望你能夠說服張懷鏡。我們也覺得只有你能夠說服他。」阿魯理直氣壯地說。

  「我想你們做了一個相當愚蠢的判斷。」墨七星冷冷地說。

  「你是因為張懷鏡曾經配合楚行天做局對付你?在后街的酒館?」阿魯反問。

  「這不說明?」

  「我想你對於商人有一個錯誤的認識。」阿魯表情也冷了下來,「張懷鏡跟楚行天合作,只是因為他在雁落城裡要做生意,楚行天把持著這座城市,所以不得不合作,其實,他一直覺得相當委屈,覺得句芒商會在合作吃了大虧,利潤都被楚家和清月堂搶劫了,他其實是非常願意雁落城翻翻天,換換人。」

  墨七星搖頭:「不是這樣。」

  他皺眉沉吟:「我可以忘記他和楚行天合作給我設局,但是因此揣測他想反對楚行天,就有些一廂情願。是的,張懷鏡是商人,有利可圖,就可以合作,昨天可以跟楚行天合作,現在也可以跟我們合作,是這道理,但你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

  「什麼?」

  「實力。」墨七星無奈地苦笑,「他為什麼要聽從楚行天的安排?正是因為楚行天手握大權,有實力,而我現在走到他的面前,怎麼跟他談?我沒有資格跟他討價還價,無論什麼要求,他都覺得是我在占他的便宜,會斷然拒絕。正是因為張懷鏡是商人,所以他分得清輕重緩急,利害關係,所以,不能去找他。至少,現在不能。」

  阿魯的臉色也變得沮喪起來,明白墨七星說得有理。

  「但我們可以去找另外一個人。」墨七星突然說。

  「誰?崇天武?代表南公主的尚公公?」阿魯問。

  「崇天武態度曖昧,意圖未明,現在不能冒險;尚公公代表的是炎氏皇室,甚至代表朝廷,他們不會輕易介入諸侯之間的紛爭。」

  「那……」阿魯皺眉,想不出雁落城裡還有誰能夠對抗楚行天和清月堂。

  「樓高陽。」

  墨七星輕輕地吐出這個名字。

  這個時候要見樓高陽,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做為雁落城裡緝捕房的捕頭,他首當其衝面對兩大武士幫會首領遇刺的壓力,尤其,他當時還在現場。

  城守,楚行天,赤陽幫和清月堂,甚至包括崇天武,尚公公和句芒商會這些相關勢力,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他,向他詢問情況,下達命令,打探消息或者進行交易。

  這個時候,在城外駐軍沒有介入這次變亂之前,他和他手下那幾十名捕快,就是目前雁落城裡維持秩序,監視武士幫會同時調查這次刺殺案件緝拿兇手墨七星的主要力量,只怕連樓高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站在某位權力人物的身前,還是衝進刀林中制止一場武士血拼。

  阿魯這一次顯示了他不遜於一位秘術師的神通廣大,墨七星提出這個要求後半個時辰,他們在小酒館裡坐到了樓高陽對面。

  而且,樓高陽居然化了裝。

  這個小酒館,也就是上次墨七星「巧遇」張懷鏡,羲伏和尚公他們那個小酒館,墨七星自然選擇了同樣的座位。

  「我下午就在想,如果你逃不出城,或者,你根本就沒有逃,你會不會主動來見我。尤其,我知道你是鐵小樹後。」

  樓高陽坐下第一句話說。

  「因為敵人的敵人即使不是朋友,也可以互相利用?」墨七星問。

  「此話怎講?」

  「因為你是樓高陽,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樓捕頭。你是南公主欽點的人。」

  墨七星淡淡的說。

  他們的態度一點不像一個捕頭和兇犯,倒像是兩位正在討價還價的商人,雖然斤斤計較,但是態度謙和。

  「所以你以為我們可以互相利用,還是你可以利用我?」樓高陽問。

  「也可以說是樓捕頭利用我。我願意被樓捕頭利用,所以我主動求見。」墨七星說。

  阿魯遠遠地坐在進門一張桌子,似乎在監視著進出的客人。墨七星不知道這位古怪的西越人有沒有古怪的辦法偷聽他們的對話,他也不在乎。

  「為什麼?」

  「我說了,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以前是符赤陽,雷積石,楚行天,現在是赤陽幫,清月堂和楚行天,也可以說是符淵騰,雷野,楚行天。」墨七星答。

  這句話有些奇怪,但是樓高陽理解,也因為理解,所以他忍不住問:「那是你的敵人,為什麼說是我的?」

  「我也說了,因為你是南公主親自安排來雁落的,因為,你是樓高陽。」

  樓高陽眉頭皺了起來,沒有接受這句恭維。

  「南公主是猜測。因為,我挑戰過舒鐵雲。」墨七星索性把話挑明。

  三年前,他領墨門令前往帝都對付舒鐵雲,不敵受傷,後來得到師兄墨四羽相助,才將舒鐵雲擊殺。

  後來他才知道,統領上千名武士的風雲會主,自始至終沒有動用幫會力量,而是按照江湖規矩跟他對決,是因為受到了某種警告。

  這種警告來自朝廷和某些極為強大的勢力,主要是主持朝廷軍政大權的武穆王和管理皇族事務的南公主,以及句芒商會,洛洲其它奇門。

  因為那幾年,風雲會勢力大增,風頭無兩,加上舒鐵雲長袖善舞,與各方勢力結交,尤其是與某些皇子的交往,已經能夠影響到帝都政局,自然引起了炎氏皇室和各方勢力的不滿。

  當時既極城和且彌城反叛,朝廷與叛軍五次關原大戰,僵持不下,不允許帝都崛起新興的勢力,打破某種平衡。所以他們警告風雲會,坐視舒鐵雲最終死在墨四羽棍下。

  ----當然,這也是舒鐵雲過於自信。墨四羽雖然擊殺舒鐵雲,自己也傷重身死。

  墨七星親身經歷那一場風波詭譎的激鬥,自然明白雁落此時,便如當時帝都,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眾多的武士幫會已經影響了雁落城的行政和秩序,甚至連城守,也讓位於有武士幫會背景的楚行天,這是柔然大君的妥協,但是做為大冀朝抵禦北狄最重要的橋頭堡,炎氏皇室無法容忍雁落城這種情況一直持續,所以欽點樓高陽前來主持緝捕,實際對抗武士幫會。

  所以,他明白樓高陽身負的隱秘、卻又眾所周知的任務,所以,他才會這樣說,才會來找樓高陽。

  「光是憑猜測,就敢來找我?」

  「或者,連猜測都說不上,只是一種感覺。」墨七星微笑。

  「只有對自己無法把握,無法確認的事,才會相信感覺。我不同,我辦案依賴證據。」樓高陽搖頭。

  「那麼,我現在已經坐到你面前,只想問,我的感覺如何?」墨七星目光炯炯地盯著這位名滿洛洲的捕頭,沉聲問。

  「好吧,墨公子,我承認你說得對,你是個聰明人。」樓高陽沉默了一會,微笑承認,「這就是中午,我沒有緝拿你的原因。當時我可以攔下你的。做為捕頭,那是我的失職。」

  「那是我的運氣,也將是樓捕頭的運氣。」墨七星微笑,心裡鬆了口氣。

  「那麼,墨公子找上我,自然不是想找我投案……」

  「對付楚行天。」墨七星打斷了他,「緝拿我這個兇手,比起打擊武士幫會,對付楚行天,功勞百不及一。」

  「墨公子可有……見教?」

  「沒有。」墨七星苦笑,「我倒要先請教樓捕頭,解答一下疑難。」

  「請講。」

  「楚行天為何知道我的行蹤,來歷?」

  墨七星淡淡地說。

  實際上,他的心裡相當緊張。他很想知道,為什麼他還沒到雁落,就已經落入楚行天的掌握,----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他和小五,在天來河邊,絕對不是偶遇。

  這個答案不僅關係著墨門內部的弟子是否忠誠,也關係著小五!

  他無法忍受小五也是陰謀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樓高陽搖頭,「雖然我掌握著雁落城裡幾十名捕快和更多的暗樁,但是關於你的情況,我不清楚。包括那天晚上在瑩華閣前,我都不知道你是鐵小樹。我不是神。」

  墨七星臉上露出失望,心裡也很失落,可是也突然有些輕鬆。

  「或者,你可以去問問流風院。」樓高陽突然道:「只要你付出足夠多。」

  墨七星沉吟一下,說:「我問過了。但我沒有拿到答案。」

  他微微點頭:或者,等下就去流風院,雖然上次的問題答案已不重要,他可以重新問其它的問題。

  樓高陽疑惑地看他一眼,沒有再說。

  「那麼,我還可以問一下,朝廷對於雁落武士幫會的態度,如何?」

  墨七星又問。

  樓高陽眯起了眼,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寒芒閃爍。

  墨七星笑笑:「我知道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我知道我本不該問的。我知道這關係著朝廷如何處理江湖人士的對策,不是我這種人可以妄窺的。我知道我和你不過僅僅數面之緣,今日才坐在一起,算不上朋友,連盟友也很可疑,不該冒然問這樣的問題。可是,我還是問了。」

  可是,我還是問了!

  這就是墨七星現在的氣勢和風格。

  墨七星微笑著看著對方,似乎又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他和樓高陽在談論對於整個洛洲大陸武者都很重要的問題,態度卻像在說到天氣一樣輕鬆。

  似乎從兩個時辰前開始,從阿魯說出楚行天就是雷我棄那一刻,墨七星就像換了一個人。

  施展最暴烈的一棍擊之,直接坐到樓高陽面前,現在,又直接問出這樣的問題。

  「我不告訴你。」

  樓高陽沉吟一下,說。

  墨七星點點頭,臉上一點不快也沒有。

  他很滿意這樣的回答,這個回答,其實,也是一種答案。

  樓高陽說的是不告訴他,而不是說不知道,那麼樓高陽就是朝廷處置武士幫會計劃的參與者,也是忠實的執行者,他可以從樓高陽的態度和行動上,分析判斷。

  「還有問題嗎?」

  這位名捕難得好脾氣地問。

  「沒有問題了。」墨七星微笑著說,「但還有一個要求。」

  「說。」

  「安全。」墨七星臉上的表情在酒館昏暗的燈光映照下顯得幽深模糊,「現在全城的武士都在尋找我,具體說,你得先給我找一個安全的落腳之處。」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