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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英雄忌

2024-10-06 08:05:11 作者: 庹政

  墨七星站在楚府門前,看著高大巍峨的門樓,心裡充滿無奈和傷感。

  他想有多少次,他的父親,鐵木魚,也是從這裡走出去,豪情滿懷。

  他的身後,跟著一群一群森然的武士。

  現在,終於輪到他了。

  一個人,一支棍。

  楚純臣陪在一旁,拿多已經上了馬車,他們要一直陪著他。

  「接應,還是監視?」

  墨七星上了馬車,問。

  

  「監視。」西越人面無表情地回答。

  「不相信墨門武者的名譽?」

  「我只知道墨公子還欠著我二十個金銖,在雁落城,這足夠一戶人家生活一年。」

  「那麼,是沒有接應了?」

  「我只知道墨公子還欠著我二十個金銖。」

  墨七星搖搖頭,不想跟他糾纏這種機鋒似的交談,轉過頭看楚純臣。

  「墨公子,相信我們的計劃是萬無一失的。」楚純臣微笑著點頭。

  墨七星繼續搖頭。

  墨鉅,這一代的墨家鉅子,所有墨門弟子的首領,教導他們說過,因為冀人狡猾,所以墨門行事直接,倘若你的問題,對方沒有直接回答,答案一定就是「不」。

  所以楚純臣的回答就是沒有接應?

  車輪碾過積雪,快而平衡,車夫似乎和這個計劃一樣,也是精心挑選的。

  「一定有接應。」西越人突然又開口說話,「只要一個金銖,我就可以為你祈求主神布布大神。」

  「我可以自己祈禱武神罔弓。」

  墨七星笑笑,張了張嘴,可是西越人已經閉上了嘴,仿佛連耳朵也同時閉上,只好無趣地搖頭,想著自己的心事。

  他並不畏懼這一次任務,也並不後悔答應替楚行天做事。

  昨天晚上,他回到小院,心情興奮,雖然,也很沉重。

  並不是他從這個似乎周密的計劃中看出什麼不對和遺漏,而是出於一種本能,一種動物般的本能,一種恐懼的本能,他感到非常不安。就像一隻狡猾的猛獸能夠嗅到危險和死亡的味道。

  也許是這個計劃打破了他原來的計劃,也許是身不由己地捲入這個巨大的旋渦,仿佛一切都由一隻神秘的巨手在背後操縱,而他不過是其中一個渺小棋子。

  而且,他心中還有許多沒有解開的疑問。

  首先昨晚是誰設的局?

  對方為什麼知道陸古淵?

  他們想到達一個什麼樣的目的?

  還有幻靈藤!

  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種裟羅族的秘術,居然在戒備森嚴的楚府中出現。

  ----所以他在跟楚行天他們談判時,暗中施發「熒惑術」,察看當時在場的楚行天、文篤璜和楚純臣。只要他們誰在暗中施展「熒惑術」,他就能夠感應得到。

  ----「熒惑術」施展的時候,能夠干擾對方的心靈,不知不覺中控制對方思想,贊同施術者的話,聽從施術者的指揮。楚行天如此處心積慮想要網羅墨七星,如果三人中有秘術師,或者像自己這樣有奇遇而習得一二秘術者,應該會在那時施展。

  ----幸好,沒有感應。

  還有,他該不該此刻偷出楚府去流風院,拿取符赤陽,雷積石,雷我棄和楚行天的詳細資料?

  或者,這一切都跟那位北海黑袍有關?真是幻靈藤傳遞的消息那樣,是楚行天所為?

  最後,他決定放棄一切思想,一切行為,好好地睡一覺。

  因為無論有什麼陰謀,無論什麼人想要對付他,當楚純臣說出這個計劃為了對付符赤陽時,他就決定答應。何況,還有雷積石在場。

  既然他已經在對付符赤陽和雷積石了,流風院的資料,突然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他閒上眼睛後,又想了好一會的小五,覺得小五那雙美麗的眼睛一直在他的眼前晃動。

  現在,他腦海里又無法控制地出現那雙揮之不去的眼睛,小五關切的表情。

  墨七星用力咬牙,想把它從腦海中驅逐出去,他努力去想他的父親,鐵木魚,雖然父親的形象在他的記憶中非常模糊,可是他一直記得有一次,他父親難得地到陸古淵的家鄉、墨七星寄養的山中小村莊來看他。

  父親摸著他的頭,喃喃地說:兒子,我也不願意啊。可是你看山林里的那些猛獸,它們的母親從小就會把她們的孩子趕走,把它們放在山林里。最小的野獸,也敢向一隻最龐大的羊撲去。

  現在,墨七星覺得自己就是撲向兩隻肥羊的小獸。

  馬車奔馳在寬闊而空敞的大街,一路碾破積雪,象一艘快船劃破波浪,直奔目的。

  這個時候,符赤陽,雁落城最大武士幫會的首領,所有武士幫會中權力最大的人,幫主中的幫主,名震北海的一代梟雄,正和雁落城瑩華閣的閣主嫣易蘭呆在床上。

  嫣易蘭是這一代瑩華閣主持的侄孫女,年紀輕輕就深受賞識,委派到雁落主持這裡的瑩華閣,開業幾年生意興隆,為往來雁落的達官貴人喜好,這背後,自然有嫣易蘭的長袖善舞,也有符赤陽的大力幫襯。嫣易蘭幾乎是一來到雁落,就成為了這位赤陽幫幫主的情人,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是他最喜歡的女人。

  她像一條山谷,他則是山谷中狂虐的風暴;她像一條河流,他是一隻在她河裡沐浴溫柔的獅子。

  幾年的太平生活使得這位赫赫有名的武士,除了在女人身上發泄過剩的精力外幾乎無所事事,而他,也總能從身下各式各樣女人被征服的呻吟中獲得一種武士推毀對手防線的快感和刺激。

  他旺盛過人的精力得益於年輕強壯的身體,符赤陽今年剛剛四十歲,可是十年前,三十年的符赤陽就已經雄踞雁落,成為所有武士幫會幫主中的幫主,放眼整個洛洲大陸,這樣的成就也是非常罕見的,他感到驕傲,也從不掩飾。

  十年前他和另外兩人聯手擊潰當時雁落城最大的武士幫會雁北堂,他當仁不讓地搶過鐵木魚那個位置,成為幫主中的幫主。雖然當時,另外一個人更有資格和實力,可是那個人放棄了,反而把他送上了權力的顛峰。

  他以年輕人的氣盛和驕橫,肆無忌憚地接受這份人生的饋贈,這幾年赤陽幫的地位安如磐石,甚至伸出雁落和北海,遍及洛洲十郡,很多時候,他在暗中嘲笑當年放棄這個位子的那個人,嘲笑他的顧慮、懦弱、保守,雖然,這並不能改變隱藏在他心中從未減弱過、甚至連他自己也不很清楚的對那個人的敬畏。

  他拍了拍膩在他懷中的溫軟肉體:

  「我得走了。」

  一個時辰後,他將與雁落城裡所有武士幫會中唯一能威脅到他地位,而且現在正成為明顯對手的京師第二大幫會清月堂的堂主雷積石會面。

  昨晚傍晚,雷積石派信使送來回函,答應見面。他立刻讓副幫主歸宗六安排,今天中午,他們將在攔馬塘會面,討論雁落城的糧食,甚至錢莊的生意。

  毫無疑問,楚行天這個傢伙嚇住了。這一陣赤陽幫展示的力量和決心,尤其是前兩天對他那個寶貝女兒的進攻。

  沒有劫持到楚行天的女兒也好,他也並非很想這麼做,軒以說得對,劫持到手反而麻煩,所以軒以當時立刻抽走退走。他們只想給對方一個警告表明這次較量是志在必得,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現在看來,楚行天似乎是屈服了,不得不跟他進行談判。

  對於即將面對的談判符赤陽並不看重。像這樣重大的利益爭執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談得好的,雙方最先開出來的價錢會差得很遠,需要經過很久的互相讓步,才可能慢慢達成彼此一致的妥協的。

  ——他當然無法料到這一次,對手並不想在談判中讓步也並不想與他達成某種協商,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到了他的頭上,就像一出緊鑼密鼓策劃的大戲,故事情節和發展完全由別人計劃,他只不過在這齣戲中一個很輕的配角。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

  會面的地點是歸宗六安排的,攔馬塘是一處園林,裡面有屬於赤陽幫的酒樓歌館。據說當年昊帝炎照跟風厴大戰前夕,率領浩浩蕩蕩的戰士剛剛出城,便有賢人攔住炎照馬頭,預言今日不利作戰,炎照從善如流,停兵不前,第三日,風向轉南,陽光和煦,正合不耐寒冷的南兵作戰,軍心振奮,一鼓作氣大破風厴,所以此處便被人稱做「攔馬塘」,歷代相傳。後來雁落城市擴張,城牆重建在攔馬塘外,雖然跟潘樓街那些時間外遠的建築相比,攔馬塘屬於城裡偏遠之處,販夫走卒,潦倒武士聚居,當年鐵木魚便在這裡崛起,現在自然成為赤陽幫產業,在這裡做事的人,一半都是赤陽幫的人,來來往往,都跟赤陽幫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符赤陽自然認為這裡跟雷積石會面,好比他在床上跟嫣易蘭幽會一樣安全。

  或者,符赤陽就像一隻被女人和醇酒麻痹了的野獸,再也嗅不出危險的味道,他出發之前,甚至還在思考晚上該如何去木園為一個剛挑台的旦角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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