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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九章且做去

2024-10-06 08:04:58 作者: 庹政

  剛才那一刻,面對不動如山的殆屋大劍士,墨七突有所悟。

  以不變應萬變。

  自恃,而不驚動。

  他不能逃,即使能夠衝破樓高陽的陷阱和重圍。他回到雁落,身負血仇和野望,不能頂著大罪逃之夭夭,從此成為朝廷欽犯,不能光明正大地露面。

  洗清冤屈,撕破陷阱也不是武功能夠解決,整個雁落城,墨七現在能夠認識的人,借用的人只有一個可能做到,那就是楚行天。

  樓高陽臉色變得古怪。

  一個時辰後,小監的門被猛然推開,小五像一陣風似沖了進來。

  她身後跟著三個人:一個是獄頭,一個是永遠一副冷漠表情的拿多,一個是昨晚接引他和小五過關進城的管家。

  

  墨七站起,小五抓住他的手臂,滿臉關切卻不知說話。

  墨七笑笑,這是他早就預料的結果。

  他的笑容里有一絲無奈,這也不是他真想面對的結果:對於楚行天這種無時無刻不在計較利益的權力人物,伸手拉他絕對不是因為覺得他受了冤屈,而是因為墨七對他有用。

  一會他們上了馬車,離開緝捕房一段距離後,墨七突然一怔,問:「我們?」

  「楚府。」小五冷冷地回答。

  「如果……我想……」墨七囁嚅著,不知該如何表達。

  他想起他在流風院問了消息,約了兩個時辰,現在已經晚了。

  「你有什麼想說的,等會當面告訴我父親吧。」

  小五誤會了墨七的意思,板著臉說。

  墨七又怔了怔,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他掀開車廂,現在正是雁落城夜晚最熱鬧的時候,燈火輝煌,距離他回到這座城市僅僅十二個時辰,他卻已經變成了一個欲劫皇綱的疑犯。

  小五的父親楚行天等著他們,還是在下午相見的大堂。

  墨七上前莊重地行禮,表示感謝。

  雖然,他知道楚行天並不在意他的感謝。

  楚行天坦然地接受了墨七的感謝,然後揮手示意小五和拿多離開:「我和墨公子說事。」

  只留下那個管家。

  墨七心念一轉,這不是親疏,那就是楚行天要和他談的事,不宜讓小五和拿多聽見。

  他恭立著等待。

  楚行天慢悠悠地說:「墨公子,我說過你很聰明,但是你今晚做的事,一點也不聰明。」

  「一個人一生中,總是要做幾件明知道很蠢的事吧。」墨七淡淡道。

  楚行天慢慢點頭:「可是你不該落到樓高陽手裡。」

  「楚先生以為我要劫奪皇綱?」墨七問。

  「你當然不是。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所以才讓文管家拿著我的手諭前去要人,否則我就是徇私枉法了。」楚行天微微一笑,「再說有羲伏那樣的大劍士,雁落城裡,我還真不知道有誰能夠單槍匹馬去瑩華閣要人,即使最大的那幾個武士幫會,只怕也要傾全幫之力。」

  楚行天的凝注著墨七:「只是你為什麼要到那兒去呢?有什麼令你特別感興趣的東西,尤其是這樣的夜晚?」

  墨七默然。

  「墨公子,你可以不回答我,但你一定要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碰上這種事。」老人繼續說:「我想你決不會傻到會認為是偶然碰上的吧。」

  墨七點頭:「有人要對付我。」

  「什麼人?為什麼要對付你?」

  「這正是疑惑之處。」

  「你可是從樓高陽那裡查,即使他只是充當打手,或者僅僅接到線報拿人,也可以追問他消息來源。」老人冷笑:「但是你沒有能力,你現在不僅行動不自由,還要提防隨時可能發生的其它伏擊,因為你不知道什麼人在對付你,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什麼樣的方式對付你。」

  老人停了停,輕描淡寫地說:「但是我有這個能力。只要我示意一下,這座城市有很多人就會發動起來,全力去查清這件事的原因,」

  墨七心跳,這句話對他很有誘惑,他努力控制自己,問:「我想整個事情的關鍵是那個商人。他可能真是替那位尚公做事,就是跟羲伏一起從帝都來的內侍,只不過故意把跟尚公羲伏的見面安排在了酒館中,然後故意……讓我上套,那麼,這個商人他怎麼知道我在那個酒館中呢?我是隨便逛到那兒的。還有,他怎麼會知道……我是誰?」

  「那個我查過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他叫張懷鏡,來自蜀山郡,是蜀山商會張朝陽的一位管事,主持雁落城這邊的事務,跟文管家打過交道,是一位老實本分的商人,這些年的檔案上沒有查到過他有過不法勾當。」楚行天說。「文管家說,張懷鏡不像為非做歹之人,他也沒有這個膽量。」

  墨七默然。洛洲大陸農狩立國,商人不在「師、匠、農、狩」這「四民」之列,只在「倡優,僕役、游氓、商賈」這「四氓」中叼陪個末座,地位之低可想而知。

  至到百年前大司衡鳶寒平定南線,旋即叛亂,朝廷在與叛軍作戰中,商人出力甚多,這才給予商人一些平等權利,但與四民相比,依然地位不等。十年前文帝崩殂,皇叔武穆王把持朝政,且彌少君尺蟬與既極少君雲麓宮舉旗起兵,打著「清君側」的名號,與武穆王數次關原大戰,相持不下。

  其它五國諸侯壁上觀戰,心思各異,商人突然成為各方拉攏的對象,尤其蜀山郡的張朝陽的句芒商會,是洛洲大陸第一大商會,商隊遍布洛洲十郡,不僅富可敵圖,對於戰鬥支援十分方便。尚公與羲伏這樣兩位人物來到雁落,只怕就帶著這樣的秘令。

  但是楚行天這麼自信滿滿地說文管家評價張懷鏡膽小怕事,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有人要挾張懷鏡,而且,這個人勢力巨大。

  墨七苦笑:「他們對付我有什麼目的呢?似乎他們完全不用這樣大費周章,就可以直接置我於死地。」

  「我可以解決你所有的疑惑。」楚行天淡淡地說。

  「做為代價,我加入,聽命於楚先生,象拿多一樣?」墨七問。

  「不是代價,是交換。既公平,又自由,悉聽尊便。」楚行天淡淡一笑。

  「如果我還是拒絕呢?」

  「我不是挾恩求報的人,我不會強迫你。如果你拒絕,你以後的任何事,我都不會再管。」

  「為什麼一定是我?」墨七沉聲問。

  這是他一直藏在心裡的疑問。雁落城每天都有成百的武士湧出,身手不凡大有其人,為什麼楚行天一定要他加入呢?

  「因為你姓墨,墨七,應該墨七星吧?」楚行天冷冷地問。

  墨七心裡嘆了口氣,完全沒有想到,剛剛回到雁落城第二天,他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他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

  「是的,我是墨七星。」

  墨七星看著楚行天,靜靜地說。

  「墨公子,如果昨晚只是欽佩你的武功,今晚得到報告,你是墨七得,我想我找到了我想要的人。」楚行天表情誠懇,「你在京師,挑戰舒鐵雲,我就要這份膽量;你是墨門弟子,我要這份武功;還有,墨門赴湯蹈火,公平正義,我要這份精神。」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墨七星。

  墨七星深深地嘆氣,好半晌才說:「謝謝楚先生賞識,再讓我想想吧。」

  墨七回到他居住的小院,準備睡覺休息。

  現在已經午夜,他離開,他回來,中間不過三個時辰,可是他覺得就象是跋涉了千萬萬水一樣,心理上的疲憊遠遠超過身體。

  太過意外,一切都讓人措手不及:陸古淵老人的名字、大劍士羲伏、莫名其妙的皇綱和埋伏、楚行天的步步緊逼,都像一張網撒向他,一時之間,他難以做出正確的反應,他需要時間和休息。

  可是又一個更驚人的變化在等著他。

  他剛剛坐下,喘息未定,突覺有異。

  一根細細的青藤從窗戶的縫隙伸進來,透明的得像是暗影,無聲而快速地在牆上爬行,跟著更多的細藤蔓枝如同活物湧進,迅速在牆上纏繞布下兩個大字:

  楚為

  墨七星震駭莫名。

  他知道這是秘術,青藤叫「幻靈藤」,是洛洲奇門夜神派的奇物,以盆栽種,以意驅使,可以傳遞消息,竊聽談話等等,想不到楚府內竟有秘術師。

  不過以楚行天的身份行事,府中三教九流之士自然不少,可是墨七星吃驚的不是秘術,而是這兩個字:楚為。

  這是什麼意思?是說晚上的圈套是楚行天設計?陷害自己、援救自己都是自導自演?

  那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就是為了收服自己,為他所用?

  秘術師為什麼要告訴自己?秘術師又有什麼目的?

  怔忡之間,青藤突然又動了,象來時樣,無聲而迅速地滑走,片刻之間,全部消息,恍若剛才那一幕,從來沒有發生過。

  墨七星嘆氣搖頭,他不在乎替楚行天做事,便如果這一切都是楚行天安排,他怎麼知道「陸古淵」?

  難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或者,他早就把自己的一切調查得清清楚楚?可是昨晚之前,他跟楚行天素不相識,楚行天為什麼要這樣做?

  或者,秘術師在欺騙他,秘術師另有陰謀?

  墨七星突然覺得渾身冰冷,仿佛屋子四周,隱藏著許多雙殘忍而冷誚的窺視眼睛。

  墨七星突然起身,推開窗戶,清冷的風雪撲面而來,清爽冷洌,精神一振。

  突然之間,他做了決定。

  他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時是對是錯,只是一種動物般的本能反應,----這也是墨門弟子一慣的做法。

  不論結果,做了再說。墨七星凝望著窗外漆黑深邃的夜空,下面是無涯的雪海,重疊在萬嶂千巒的屋檐上,他微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那裡面仿佛有一縷樹葉清香,跟遙遠的蜀山郡青城山上完全一樣。

  他英俊的臉上浮起一絲古怪的笑意,仿佛有所醒悟,又仿佛在譏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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